里州城虽然也是府城但比起临阳府却是差远了,不说商铺小摊不如临阳府多,就是路上行人的衣着也比不过临阳府。
方泊端看着里州城发出感慨,“这地方穷啊。”
他早就耳闻里州穷,年年收税都不如其他城池,甚至一到冬季就得靠朝廷下发银两和粮食救济,不然大多数百姓很难熬过冬天,他们现在见到的还是府城的百姓,那府城之下各个县,各个村百姓的日子相比更是难过。
每每到冬季总会有外族来袭,抢些粮便跑,阵仗不大都是些小摩擦,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试探的次数多了总有一天会兵戎相见。
沿着街道四处溜达见的多了宋勉也觉出了不对劲,城里乞讨的小儿、老人随处可见。
宋勉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赵圻解释道,“这些乞儿都是附近村子里的百姓,或家贫无以为继,或后辈战死沙场无人奉养,因着冬日朝廷会发救济粮便赶来城中,等发救济粮的日子过了再返回家中。”
“只有府城会发救济粮?”方泊端问道。
赵圻点了点头,“只有府城会发,也只有府城附近的村子能领的到。”
方泊端心里算着往年朝廷批给里州的银两,三万两啊,别说买粗粮就算是买细粮都够了。
“救济粮怎么样?”
赵圻撇着嘴摇了摇头,实在是不怎么样,或许连养马司的粮草都比不过。
宋勉眼神闪了闪,“战死沙场的将士是没有抚恤银吗,为何其父母妻儿也要乞讨。”
提起这件事赵圻难受极了,战死沙场的将士是有抚恤银的,里州城的官员再怎么大胆也没有胆子全贪了这些抚恤银,会发给家属一部分的,但是发了又能如何,家里没有顶梁柱却握有银钱别说外人要欺你,第一个欺你的就是自家人,有多少人家在刚拿到死去儿子的抚恤银之后便干脆利落的分了家,将孤儿寡母赶出了家门;有多少人家打着照顾亲戚的幌子逼死了寡母收养了孩子顺理成章地占了人家银子,至于收养的孩子能有口饭吃已是幸运,更多的是被卖给了人牙子。
赵圻叹气,“小儿怀金行于闹市,哪能保得住。”
宋勉骇然,他以为宗族会关照这些将士的家人,不成想宗族却是吃人不吐骨头。
方泊端见到宋勉大受震惊的样子并不意外,宋家一直和睦,宗族之间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尤其是在里正家的孙子和宋勉都考取秀才之后宋氏一族关系更为紧密,宋勉一直没接触过这些便以为其他宗族都如宋氏一族一样。
“仓储实而知礼节,要活着有时候便是作恶的理由。”方泊端道。
宋勉点了点头,“那就没人管吗?”
赵圻摇头,“一户如此可以管,户户如此要怎么管,里州不易出政绩,大多数官员想的都是平稳熬过三年等到任期一到送些礼迁到别的地方。”
“所有来到里州的官员都是这么想的吗?”宋勉有些不甘心。
赵圻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并非所有都这样,有些官员抱着改善民生的心思来到里州,但是有的没来多久便与当地官员同流合污,有的因为动作太大,碰了太多人的利益,别人设计抓住了把柄,丢了官。”
听后宋勉沉思久久不语,方泊端是满意的,宋勉虽是农家子但是太顺了,家里和睦,宗族友好,科举一路顺风顺水,唯一遇到的不公平大抵就是钱家伤了五娃,但是在宋勉考上秀才后便送来了贺礼致歉。
从小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宋勉不由自主地便会把人往好了想,把事情往简单了想。
夜半,方泊端见宋勉屋子还亮着,便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轻叩房门。
宋勉开了门见来人是方泊端,行礼侧身让出门口。
方泊端走了进去,瞥见桌子上的纸张,应是在写策论,“怎得还没睡?”
宋勉颔首不语。
方泊端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策论仔细看着,“这是关于今日之事的策论。”
宋勉点头,“师父常说策论的题目藏与实事中,今日这些事情弟子感触颇深便想写下来。”
“不错,但为师提醒你,今日赵先生说的那位官员因为动作太大碰了太多人的利益而被撤了职,这件事情师父望你牢记,当势力不足与旁人抗衡时借力打力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弟子铭记。”果然他还是太急躁了些。
方泊端点点头,走出房门,宋勉跟在方泊端身后相送。
出门后方泊端并未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到了赵圻的屋子前。
门没有锁,方泊端推门而入。
赵圻没有躺在床上休息,他端坐在书桌前,仿佛早就知晓方泊端会来找他一般。
“喏,就是这些了。”赵圻把手边的一本册子递给方泊端。
方泊端接过册子越看越心惊,两相对比下来贪墨竟成了小事,“你确定上报的死亡士兵数有假?”
赵圻点头,“确定,但是我只查到数目有假,并没有查出那些多出来的户籍到底是不是真的。”
方泊端皱着眉头,若是户籍是假的那倒还好,说明只是有人想多吞抚恤银,可若不是假的,那那些人去了哪里,是被人藏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