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溪高堂就座之事在人群中讨论开来,但也只是石头入水般激起了几片小小的水花,小一阵子过去,就再听不到了。
所有的负面评价当中,只有少数人是真正觉得此举不妥的,而大多数人不过是嫉妒眼羡。
这作了高堂,便是实打实的为林听寒撑腰,谁人看不出来,又谁人不羡慕。
到底这样的好福气落不到自己身上,心里头的不满也只能通过对此事的评判而宣泄一二,真正的主人公对此丝毫不在意。
“升,礼成——”
喜堂内传来赞礼者的声音,最后以一升一拜结束了这场昏礼。
此时天色将晚,林听寒被喜娘搀着起身,从堂后绕往后院,往新婚寝房里坐着歇息,而新郎官薛松文则预备着待会儿到席间挨个儿敬酒。
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薛府内洋溢着大婚的喜气,薛家的家人招待着宾客往棠棣厅走,婚宴在即。
莫云溪作为贵客,正由薛家父子俩亲自带往棠棣厅,过府的宾客也没人敢走在他们前头。
许多人一来心思就全部放在了莫云溪身上,现下更是眼睛全跟着她走。
“今日莫厂公能前来,松文先在此谢过。”
薛松文离莫云溪最近,也最先开了口。
他是实打实的,打心眼儿里感激莫云溪,若不是她,自己的那两房小妾定然打发不走,且不说能不能与林听寒成婚,即便是成了婚,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旁的都不要紧,他只怕林听寒受委屈。
莫云溪阔步往前走,也不看他,云淡风轻道:“老大人将他们托付于我,我自然要关照,成亲这样的大事不能不来。”
莫云溪与他一点客气都没有,完全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
这样子落在薛松文眼里倒也没什么问题,只和西厂莫厂公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别无二致。
“倒是你,从今往后要多留意些,今日一过,上京城里不知多少人就盯上了薛家,即便是要寻人,也大约会是你。”
这样紧要的事情被莫云溪说得很是轻松随意,好像完全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不值得过多担心。
她的话,薛松文琢磨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抬头刚要回话,就对上了薛朝希的目光。
薛朝希的脸色倒是比一开始要好上许多,莫云溪还没来的时候,薛府门可罗雀,他脸上挂不住,自然高兴不起来。
如今薛府的门槛都快被那群人踏破了,这会儿往棠棣厅走着,身后浩浩荡荡的还跟了一大群人,薛朝希的面色是既欣悦又满意。
在确认薛朝希没有什么异样情绪后,薛松文才朝着莫云溪回道:“莫厂公放心,松文心中有数。”
能将心仪之人娶回家,让她做自己明媒正娶的正房发妻,薛松文就已心满意足了。
他对钱财权势那些身外之物并无多少渴求,这会子经莫云溪一提醒,更是明白,即便自己不求不争,身处上京城之中,也难免会被功名利禄的大漩涡卷进去。
“心里有数就好,女儿家清清静静的最好,不要叫外头的那些乌糟事扰她心烦。”
莫云溪脚步不停,大婚的典礼已过,她心下也松泛不少,说完这话之后,几不可闻地轻呼了一口气。
“是。”
薛松文应得乖巧,侧前方走着的薛朝希更是朝他投来了一道目光,父子俩用眼神微妙地交流着。
棠棣厅早已布置好,四周都点上了花灯,亮若白昼,外头月色正好,就越发显得厅内灯火阑珊,充盈着喜气与热闹。
宾客们入座之后,薛家的家人才紧跟着落座,大婚晚宴就此开始。
薛府的婢女们个个儿手捧托盘,将一道道精细味美的菜肴布于桌上,薛夫人更请了城中有名的戏班子在厅内正中央唱戏。
几道急而热烈的大鼓点俄而响起,锣声紧随其后,青衣花旦就一撒袖子开口唱了起来。
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成了背景音,使得棠棣厅内的众人有了交谈告语的空间,众人饮酒作乐,品菜看戏,薛松文则由薛朝希陪着,在席间敬酒。
表面上的热闹亦是热闹,莫云溪坐在那里,连眼也不用抬,就知道这席间有多少束目光都隐隐往自己这边窥探着。
她提起面前的酒壶,自斟了一杯,又将酒杯捏在手上,缓缓送到嘴边,神态慵懒又无谓,好像对这些全然不见一般。
青玄和墨七分立在她身后两侧,时时刻刻警惕着席间众人的动向。
这样的宴会,往往是最容易出事的,只因有着事由,众人都顾着乐呵,吃菜闲谈的吃菜闲谈,喝酒的喝酒,很少有人警惕。
越是这种时候,莫云溪的安危,对于他们来说就越是要紧。
慢悠悠地饮尽了一杯酒,莫云溪方缓缓抬眸,视线从席间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并没有具体落到哪个人身上。
今日薛府喜宴,的的确确是叫她见识到了人情冷暖。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人心本如此,趋利避害乃是常事,可今日亲眼见着了这些,到底是心里头有点儿堵得慌。
上京城中的风向从无定数,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的事情多不胜数,多少人追求功名利禄,渴慕权势,墙头草一样两边倒,到最后,竟连半点人情味儿也没了。
真是无趣。
莫云溪心下冷笑,眸子微垂,手上还捏着一只空酒杯,不知不觉已有了几分黯然伤感之意。
正在这时,头顶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莫厂公。”
莫云溪一抬头,正是刚才猜出来那幅喜轴书者何人的书生。
面对莫云溪打量的目光,柳文枫毫不躲避,规规矩矩地秉着手朝前推了推,行了一礼,“小生是来赔罪的。”
“小生入京不久,对京中的贵人们并不熟识,今日是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实在是失敬,还望莫厂公切莫怪罪。”
“无妨。”
有些没想到他会来,莫云溪微微摆了摆手,旋即才顺势将手中的空酒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