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溪沉吟片刻，拱了拱手，“事关重大，寻常宫宴便都要提前准备，此次中秋宫宴更甚。”
“臣以为，陛下当调遣鸿胪寺与光禄寺协办，必不能在各国使臣面前失了大国的威仪。”
小皇帝听了这话，身子往后一靠，点头道：“是要重视，就照你说的办吧。”
他手上握着的一串十八子与花梨木扶手轻触，发出细碎声响。
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小皇帝又问，“送去四夷馆的节礼都备下了吗？”
这原本不是东西两厂负责的，但这次中秋宫宴毕竟主要交给他们来办，二人自也需处处留心。
华兴文秉手回答，“回陛下，中秋节礼，还有宫宴上的赏赐，都已准备妥当。”
小皇帝没什么情绪变化，只点了点头。
“你们两位也不用太过紧张，这样的宴会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平常对待便好。”
不知小皇帝出于什么心理，凭空地说了这么一句。
莫云溪和华兴文站在那里，都不禁相互对视一眼：
这哪里是他们太过紧张，该是小皇帝自己紧张吧……
明明就是才下了朝不久，就专门遣人将他二人宣进宫来，问的都是中秋宫宴的事，这会子又反劝他们不紧张。
李恒的心思，是越来越叫他们猜不透了。
虽然二人心下都是这样想的，但还是顺着小皇帝的话应是。
“中秋在即，旁的事情不要紧，朝中一应事务，不着急的便都先搁下，各国使臣在中秋后便会离京归国，保证他们到时能安然出京，也不是容易的事……”
小皇帝靠在那里，手上一颗一颗地拨动着珠子，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了那许多话，到最后才抬眸看向二人。
“这两日，你们就预备着吧。”
莫云溪和华兴文同时躬身应下，“喏。”
小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二人站在那里不好问，也不好走，就只得等着。
莫云溪心间浮上一丝疑惑。
她总觉得小皇帝今日有点儿反常，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召他们进宫来却又并没实际说什么。
“对了。”
小皇帝蓦地出声，让两个心思各异的人有些吓了一跳。
他目光从莫云溪身上扫过，“西厂里近况如何？”
乍一听小皇帝问西厂，莫云溪还愣了一下，对上他的目光时，方反应过来他问的当是晏冠宁。
“回陛下，晏冠宁仍在研究新型弓弩，自从上次您御驾亲往无慈山，回来之后他便潜心笃志，焚膏继晷地研制，这几日已初见成效。”
莫云溪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想着晏冠宁现下的情况。
今日发生的事情她总不可能说与李恒听，可他既然问了，她便要有话答。
回话自然是捡着好的说，更何况她昨日才亲自去看过新型弓弩的进度，的确是快要成了。
听着莫云溪的回答，小皇帝面露满意，说话的语调都比刚才高了一点。
“既已初见成效，那不妨朕先派兵部的人去瞧瞧，也好回来说与朕听。”
闻言，莫云溪略一迟疑，随后道：“陛下，微臣以为这个时候不宜让兵部的人来西厂，一则各国使臣尚在京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京中各处的动向，尤其是兵部。”
“二则两日后便是中秋了，等中秋过后，将各国使臣送离了京城，到时再叫他亲来展示新型弓弩，请陛下您指点。”
倒不是兵部如何，而是封崇正既然已经盯上了晏冠宁，已经将手伸到了西厂。
晏冠宁没研究出什么倒还好，可兵部的人一来，到时封崇正一定会有所察觉。
听完莫云溪的话，小皇帝也是一番思忖，终究是点了头，“莫爱卿所言有理。”
他身子稍稍往前倾了倾，将手上的那一串十八子放在了桌上的几沓纸上，“也好，不过就两日的时间，两日之后，朕可要瞧见东西。”
这话带了几分警醒之意，莫云溪刚要应声，小皇帝就又有了话。
“到时，朕要看看莫爱卿时常提起的新型弓弩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皇帝看着面色淡淡，莫云溪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应道：“喏，必不会负陛下所望。”
“但愿如此。”
丢下这么一句，小皇帝从桌上拾起一本奏折，缓缓打开的同时，朝着二人道：“都下去吧。”
“微臣告退。”
“微臣告退。”
前后脚出了御书房，华兴文一走出去，脸上就有了笑。
“莫大人？”
莫云溪没搭理他，只抬脚继续往前走，直到下了太和殿的台阶之后，华兴文又追了上来，她才回过头站定。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华大人有事？”
华兴文走到她跟前，二人才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话。
虽然看出来莫云溪不想理他，但华兴文依旧凑到人跟前，和她并肩齐行。
“没什么事就不能和莫大人一起走了吗？”
好么央儿地凑到她跟前，一开口又是这么无聊又令人不知该如何作答的话，莫云溪一脸迷惑地看了他一眼，“能，这宫里的路这么宽，也不是我西厂的，华大人自然能走。”
她把话引到了华兴文能走这路上，全然无视掉了刚才他说的那一句与她一起走。
华兴文也不计较，全当没听见一样，又自说自的，“刚才在陛下面前，你为何不提城东巷子的事？”
一听“城东巷子”四个字，莫云溪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就停了脚步，“你怎么知道？”
顿了顿，莫云溪微微歪着头，“你怎么又知道？”
将话补充完全，自己在京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
别说是她了，西厂的人一向做事谨慎小心，可近些日子以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华兴文却是一脸淡然，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莫云溪发问的事情。
他耸了耸肩，还带了几分无奈，“大家同在京中，光天化日的，在城东发生这些事，又不是在西厂里，还能指望别人不知道不成？”
这话莫云溪不信。
更何况，这些日子在西厂的事华兴文都知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