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2.3衣冠南渡
这一回说到，难堪衮衮诸公南渡去，可怜芸芸众生北留处。
上回书说到，最后八王死非命，天下千夫有所指。当时东海王司马越（八王胜利者）在朝廷中岌岌可危之时，王衍为保全其家族，劝司马越命司马睿偕王导南下和平无事的建邺。司马越为了稳定江左，使之成为中原的根据地，同意了任命。而司马越、王衍在刘渊、石勒的紧紧相逼下，无意南渡，却想东归故里，不料司马越死于途中，王衍也被石勒杀死。政治重心转移到建邺，开启了东晋立业江左的局面，也形成了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的基本政治结构。（从文化史而言，称之为“衣冠南渡”，语出唐史学家刘知几《史通》“邑里”篇。一般认为，差不多从中华文明诞生一直到北宋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原地区都是经济的中心。伴随着战乱、政局动乱、人口、政权所作在地的变迁等，中国历史上大规模的文化、经济中心的转移，文学界一般皆描述为“衣冠南渡”。最著名的，就算永嘉南渡了。一般说起史上是三次大规模南渡，晋朝永嘉南渡、唐朝安史南渡、宋朝泥马南渡，至于什么南明之类就不算了，因为南渡的意义，是江南跃进巅峰、无敌天下，明朝时，早已“唐宋以来国计咸仰”了，此时南渡不再有任何意义。）
晋建武年间，司马越以琅邪王司马睿为平东（后迁安东）将军兼徐州诸军事，留守下邳，看管后方。司马睿受命后，请王衍从弟、参东海王越军事的王导为司马，委以重任。（晋元帝司马睿，祖父琅琊王司马伷是司马懿的庶子。所以他是很疏的旁支。）永嘉元年（ad307年）九月，司马睿偕王导渡江至建邺。晋室政治中心，自此逐渐南移江东。永嘉南渡后，王导始终居机枢之地，王敦则总征讨于上游，王氏家族近属居内外之任，布列显要者人数甚多。司马睿笼络结交江左士族，永嘉七年（ad313年），拜为丞相、大都督中外军事。（其实当时司马睿幕内王氏，除了王导、王敦兄弟，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就是书圣王羲之的父亲、司马睿的姨表兄弟---王旷！据说此人自丹阳内使上被搅乱江南的陈敏赶走，就北上投靠了姨亲司马睿。并开始迁播江左之计。《晋书》云“王羲之父旷，淮南太守。元帝之过江也，旷首创其议。”但奇怪的是，司马睿南迁开府成功，王旷却被打发到江北任淮南太守，未入中枢。接着被指派北上千里驰援被匈奴刘汉围困的上党，于是王旷作为一个文人领三万军千辛百苦赶去，在长平一战而墨，给古战场又添许多冤魂。匈奴刘汉凶猛，近在咫尺的文武双全名臣刘琨尚救不得，这一介文人千里赶来岂不是送死？何况淮南一地何来三万士兵？这套路不由令人想起梁王司马彤陷害名士周处，驱之以五千力战尽墨于叛逆齐万年七万之阵中。而且王旷的所有记录到长平为止，论来，王旷作为琅琊王氏主支，看看后来王羲之便知，虽幼失其父、但仍名动士林；王旷本人名位也不低，内使太守也算一方诸侯，还当过侍中，那是宰相一级的了，类似人物，独立立传也是正常的，偏偏王旷在史籍中鲜有提及，不要说立传，连附传的资格都没有。。。这就想当令人遐想了，有阴谋论说，王旷是挡了王导、王敦的路，所以被做掉了，据说王导、王敦密议不带王旷，王旷闯入扬言告发，王导、王敦才带他一起玩。。。）
再回过头来说北方。当时随着司马越部东进，天下的焦点随之跟到了山东。匈奴帮凶石勒忙着打击司马越部的同时，。匈奴帮凶另一个枭雄王弥也没有消停。此时王弥将领曹嶷正攻打青州，负责留守的苟纯闭门固守，而曹嶷则集结兵力，连营数十里，名将苟晞回来后与曹嶷作战，成功击破。ad311年正月，苟晞再选精锐与曹嶷作战，因大风扬起风沙，苟晞战败。只好弃城夜逃，并遭曹嶷追击，部众都向曹嶷投降。苟晞逃到高平，在当地募兵数千人。随着司马越部的败亡，晋怀帝于是命苟晞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西晋最后的名将，再次攀上了人生的高峰。）
当时洛阳正有饥荒，四周亦有乱事，名将苟晞上表请求迁都仓垣（今开封东北），并派从事中郎刘会率船数十艘，宿卫五百人和一千斛谷粮护送怀帝迁都。晋怀帝答应但朝中官员却因害怕潘滔而不肯迁都，宫中人员亦贪恋宫中财宝而不愿离开。晋怀帝最终决定到仓垣，但因没有足够士兵守卫，出宫不久就被盗贼掠夺，被逼折返。（这是一面想搞挟天子以令诸侯，另一面破解拆招的动作。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窝里斗。搞掉个司马越，崛起个苟晞，这有什么搞头？）
ad311年，匈奴赵汉皇帝刘聪派刘曜（算是刘聪从弟）率兵南下，与正在中原肆虐的石勒、王弥两大枭雄会攻晋朝帝都洛阳！三大巨头正式会齐。赵汉先锋呼延晏率领二万七千名兵士进犯洛阳。晋军连败十二仗，死三万人，未能阻挡匈奴军。（匈奴帝国麾下的三头犬齐出，围攻帝都，大晋朝的各路诸侯又在干什么呢？刘琨据并州，王浚据幽州，苟晞据青徐兖，张轨据凉州，司马睿据扬州，王敦据荆州，李雄据益州。。。诸侯们很默契地采取了统一的行动，坐视。）
永嘉五年（ad331年）五月二十七日，呼延晏先于刘曜、王弥、石勒等到达洛阳。二十八日，攻打平昌门。三十日，攻克平昌门，焚烧东阳门以及各府寺等房屋建筑。六月初一日，呼延晏因援兵未到，掳掠后撤退。晋怀帝在洛水安排准备了一些船只，准备向东逃难，呼延晏都将之焚烧。而王弥和刘曜也赶到了。
六月十一日，王弥、呼延晏攻克宣阳门，进入南宫，登上太极前殿，放纵士兵大肆抢掠。怀帝出华林园的门，想逃奔长安，汉兵追上把他抓住，囚禁在端门。刘曜从西明门进城到武库驻扎。十二日，刘曜杀死晋太子司马诠等人，士人百姓死了三万多人。于是又挖掘各个陵墓，把宫庙、官府都焚烧光了。刘曜强奸惠帝羊皇后后掳走，把晋怀帝以及皇帝专用的六方玉玺都押送往匈奴赵汉王廷平阳（所谓三打洛阳。太惨了，这是中原王朝第一次被野蛮人凌辱，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当时汉人枭雄王弥纵兵抢掠宫中宝物的婢女，被刘曜所拦（他自己也要抢吧），王弥不听刘曜劝，刘曜更杀其牙门王延。王弥大怒，与刘曜互相攻伐，死者千余人。王弥在其谋主长史张嵩劝谏下与刘曜修好，（胡人爸爸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但及后王弥向刘曜提出汉赵迁都洛阳的建议但不被其接纳，刘曜更焚毁洛阳宫殿。王弥于是十分不满，于是领兵东走项关，双方算翻脸了。
看到王弥、刘曜双雄撕逼，石勒在此战中相当低调。洛阳攻下后，石勒归功于王弥、刘曜，自己出頧辕，驻扎在许昌。皇帝刘聪任命石勒为征东将军、幽州牧，石勒坚决不接受。（为什么如此低调，后文自有分解。）
洛阳完蛋后，当年八月，赵汉皇帝刘聪派其子刘粲和赵染攻打关中，当初司马越的余孽司马模杀了司马颙后就镇守关中，司马模曾派牙门将军赵染守卫蒲坂，赵染向其求为冯翊太守不成，大怒之下率众投降匈奴皇帝刘聪，以为平西将军，当了一名有前途的大汉奸。司马模现在看匈奴军打来，派淳于定前去抵御，淳于定被赵染打败。众人背叛逃离，仓库空虚，军祭酒韦辅劝司马模说：“事情紧急，早投降可以免难。”司马模听从他的话，于是投降。没想到碰上前头刚当汉奸的赵染，赵染脚朝前坐着捋起袖子数落司马模的罪名，把他送到刘粲那里。刘粲将司马模杀死。（汉奸赵染也算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这是个如果有时间足以成长为枭雄的人物，我又想起贾似道与刘整的故事了。）
却说胡人走后洛阳一片废墟，皇帝北狩一去不回，尘埃落定，名将苟晞在仓垣迎立太子司马端，司马端任苟晞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驻跸蒙城（今河南商丘东北）。至此，苟晞登上了他仕宦生涯的顶峰。此时内忧外患，名将出身的权奸苟晞却表现得一点不像权奸，似乎彻底换了个人似的。纵情肆欲、刑政苛虐、滥杀无辜，幕僚属官人心已经离散，纷纷逃离，不肯再为苟晞效命。大将温畿、傅宣也都叛他而去。石勒闻讯发动奇袭，很快，石勒大军势如破竹，攻占阳夏，驰袭蒙城（今河南商丘东北），俘获了苟晞全家，名将彻底成了笑话。起先，石勒还任命他为司马，一个多月后，苟晞和王赞图谋反叛石勒，被石勒所杀，弟弟苟纯也同时遇害。（苟晞前期表现出有向枭雄发展的潜力，但当他刚迈开第一步，挟天子以令诸侯，就莫名其妙被干掉了。石勒莫非有枭雄杀手的加成？当初苟晞常把石勒打得满头包，现在也算是石勒报仇了吧。晋怀帝太子司马端被苟晞拥立上位不足七十天，同样没于此役。连庙号也没有留下，也没有被算进晋朝统续。）
而立下大功的赵汉枭雄们，王弥与石勒，表面上亲近而内心里互相猜忌，刘暾劝王弥征召留在青州的曹嶷的军队来谋取石勒。王弥就写信，让刘暾去召集曹嶷，并且邀请石勒一起到青州。刘暾到东阿时，被石勒流动巡视的骑兵抓获，石勒秘密杀掉刘暾，私下里有了图谋王弥的计划。王弥却木知木果。
而汉人枭雄王弥亦刻意讨好石勒，如在攻陷洛阳时送了不少抢掠而得的美女和宝物给石勒。犬羊神兽石勒俘虏了晋大将军苟晞，并让苟晞为其左长史后，王弥写信：“阁下擒获苟晞并能用他，多好呀！若苟晞为您的左长史，我当您的右长史，天下在手！”而石勒谋主张宾认为王弥必有所图，并劝石勒趁王弥实力有所减弱时就除去他。石勒更加忌惮王弥，暗地里策划杀王弥。（说句好话被惦记啊。。。）
之后石勒与乞活军军帅陈午在蓬关相互攻击，王弥也与乞活军刘瑞对峙，形势很危急。汉人枭雄王弥向石勒求援，石勒未答应，其谋主张宾进言道：“明公常常担心没有杀王弥的机会，现在天赐给了我们一个大好的机会。陈午是个小人，怎能成为大敌？王弥是人中豪杰，将成为我们的祸害。”石勒于是回师攻击并斩杀了刘瑞。王弥大喜，反而以为石勒是真心站他一边，不再怀疑石勒。
石勒回军在肥泽继续攻击乞活帅陈午，陈午的谋主司马李头前去劝石勒说：“尊驾天生神武，应当平定四海，百姓仰慕。有与您争夺天下的，您不早早地去除掉他，反而来攻击我们这些流人没意思。我们都是乡党小人，最后都将拥戴您，现在您何必逼迫得这样急呢？”石勒认为讲有理，次日早晨率军退去。（乞活军自跟随司马腾逃出并州后，就没有统一的领导，也不听朝廷的，到处劫掠，就是一批乱党搅乱时局，各地称王。当时的乞活帅遍地都是，为什么一直提陈午这个乞活帅呢？后来乞活军陈午部成长起来的猛将冉良的儿子冉闵将羯人石勒建立后赵搅得天翻地覆。这算是个历史界的网红。所以提前说一下他们之间的渊源。）
当年（ad311）十月，石勒假称请王弥在已吾（陈留边上，今开封所属。我又想起朱温也大抵在此宴请李克用的故事了，“史敬思舍身保晋王”。）会宴，王弥的谋主长史张嵩劝王弥不要去赴宴，所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恐怕有专诸、孙峻之事，王弥不听。（一方谋算，一方轻信，王弥也该死了。不过也怪石勒演技逆天。于是兄弟翻脸、血溅筵前这一幕再次出现。须知“白首相知犹按剑”，古人诚不我欺。）王弥轻身入席，饮酒至酣畅时，石勒亲自跳出来斩杀王弥，连摔杯为号都不用，随后吞并了王弥的兵众，又上报皇帝刘聪，陈述王弥叛逆的情状。刘聪虽然讉责石勒“专害公辅，有无君之心”，但又怕石勒有异心，任命石勒为镇东大将军、都督并、幽二州诸军事、领并州刺史，持节、征讨都督、校尉、开府、幽州牧。（此时石勒已经尾大不掉，倒过来反制赵汉朝廷啦。）
78.2.4谬史氏
中原陆沉，衣冠南渡。这真是沉重的话题，中华文明第一次受到了阿尔泰文明的莫大的冲击，所幸当时的阿尔泰文明，对中原文明还是有所仰视的，对中华正朔还是有所敬畏的。但就算这样，也已经惨不忍睹、卒不忍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