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3开禧北伐
这一回说到,利令智昏韩相举兵江南,身败名裂太师函首塞北。
自从韩侂胄这个多重外戚上台之后,开创了宋史少见的外戚执政模式。(吴老太皇太后是他姨母,又娶了吴老太皇太后的侄女,而他自己的侄女则嫁给了宁宗。四朝吴老太发动宫变,打击恶后李凤娘,扶持宁宗上台后,韩就上位了。)与大宋文人政治传统激烈碰撞。为打击以赵汝愚为首的文官派与朱熹为首的学术派,不惜发动“庆元党争”运动,将这些反革命“伪学”统统打倒。
庆元元年(ad1195年),韩侂胄奏称赵汝愚以宗室之亲担任宰相,不利于社稷安定。宋宁宗遂免去赵汝愚的丞相之职。太学生杨宏中、张衟、徐范、蒋傅、林仲麟、周端朝上疏保救赵汝愚,结果遭到编管处置。当时,朱熹、彭龟年、黄度、李祥、杨简、吕祖俭等人皆因攻击韩侂胄而获罪,朝官因议论韩侂胄而遭责罚的达数十人。
庆元三年(ad1197年),刘三杰入宫奏对,称伪党如今已演变为逆党。韩侂胄也表示认同。宋宁宗遂下诏严禁理学,并在王沇的奏请下,订立《伪学逆党籍》,以赵汝愚(宰相)、留正(宰相)、朱熹(学宗)、彭龟年、杨宏中等五十九人列名籍上。当时,施康年、陈谠、邓友龙、林采皆因攻击理学而久任台谏官,张釜、张岩、程松也因此升为执政。
但这样一来,等同于韩侂胄与天下士子为敌了,他为了保住权威,不得不祭出“北伐”这面最后的大旗,以期笼络到一批爱国愤愤为他所用。(果然“爱国主义”是流氓最后一块遮羞布。)比如辛弃疾、陆游、叶适等就一头扎入了其怀抱。辛弃疾作词赞颂韩侂胄:“君不见,韩献子,晋将军,赵孤存。千载传忠献(韩琦谥忠献,韩侂胄是韩琦后代),两定策,纪元勋。孙又子,方谈笑,整乾坤。”韩侂胄初执政,在山阴家居的陆游寄予很大期望:“吾侪虽益老,忠义传子孙,征辽诏倘下,从我属橐鞬。”朝廷下诏伐金,诗人大为激动了。“中原蝗旱胡运衰,王师北伐方传诏。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那出师表也写得十分雄壮,至今流传:“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与此相反的,金章宗则对宋使不断示好,金国何曾对宋如此客气过?)
此时的韩侂胄到达了他人生的顶峰。先是任开府仪同三司,封豫国公、少傅,又升为少师,再进为太傅。虽不是首相,但权力比首相大得多,“宰执以下,升黜在手”,“朝士悉赴其门”,第一权臣地位无可动摇,一位真正的独裁者。开禧二年(ad1206年),韩师王再也按捺不住建功立业、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的野心,兵分两淮、京西、川陕,全面进攻金国。京洛招抚使郭倪派兵攻宿州(今安徽),建康府都统制李爽率部攻寿州(今安徽凤台),江陵府副都统制皇甫斌攻唐州(今河南唐河),江州都统制王大节攻蔡州(今河南汝南)。大宋皇旗猎猎,过江击贼。
可是,当时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支持韩师王。当时正好是有强大战斗力的杨桂枝皇后上位,而韩侂胄劝皇帝立曹婕妤。于是,他得罪了杨皇后,“欲立奇功以自固”。开战之前,就有一些有识之士在分析形势之后,提出此时进行战争对宋朝不利。另外,南宋内部相互牵制也很严重。韩侂胄推荐老师陈自强任左丞相,旧日僚属苏师旦为枢密院都承旨,辅佐指挥军事。决策出兵前,宁宗、韩侂胄解除伪学逆党籍,重新任用一些在籍官员,争取他们一致对外,但这些人显然并不真诚合作。韩侂胄拟用薛叔似去统帅淮西军队,薛叔似不赴任。又命知枢密院事许及之守金陵,许及之也不出守。调任光宗时派往四川的丘崈为江淮宣抚使,丘崈辞不受命。各种掣肘,令韩侂胄不胜其烦,他自任平章军国事,位在百官之上,执意出兵。(这种人怎不事败!现在还有人为他洗,呸。)
开战初期,宋军收复了一些地方。ad1206年四月,攻金主将郭倪派武义大夫毕再遇(岳飞部将毕进子,这位也算是当时唯一能打的名将了)、镇江都统陈孝庆定期进兵,夺取泗州。金兵闭城备战。毕再遇建议提前一日出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陈孝庆领兵假攻西城。毕再遇自东城杀入,金兵败溃。毕再遇树起大将旗,喊话说:“我大宋毕将军也,中原遗民可速降”。城中汉官出降。宋军收复泗州。招抚使郭倪来劳军,授毕再遇刺史官。毕再遇说:“国家河南八十一州,现在攻下泗州两城就得一刺史,以后还怎么赏官?”辞官不受。陈孝庆继续进兵,攻下虹县。江州统制许进攻下新息县。光州民间武装攻下褒信县。宋军出兵得胜,形势大好。
但早在宁宗下诏伐金前一月,吴曦(作为抗金名将吴氏的子孙,吴家已在四川经营数代)已在四川里通金朝,图谋叛变割据。派遣门客去金军,密约献出关外阶、成、和、凤四州,求金朝封他作蜀王。宋出兵伐金,金朝指令吴曦在金兵临江时,按兵不动,使金军东下,无西顾之忧,密许吴曦作蜀王。韩侂胄日夜盼望四川进兵,吴曦不理。金蒲察贞领兵攻破和尚原,宋军败溃。吴曦焚河池,退军青野。兴元都统制毋丘思孤军不敌,金军陷关。1205年底,吴曦秘密接受金朝的诏书、金印,作蜀王,示意程松离去。程松兼程逃出陕西。吴曦叛变,宋军伐金的部署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金军得以集中兵力到东线作战。宋军招抚使郭倪驻扬州,派遣郭倬、李汝翼会师攻取宿韩侂胄北伐图州,被金兵打败,退至蕲州。建康都统李爽攻寿州,也战败。皇甫斌又败于唐州。江州都统王大节攻取蔡州,不下。只有毕再遇一军继续获胜。宋军攻宿州失利,毕再遇以骑兵四百八十人疾驰至凤凰山,大破金军五千余人,并在追击途中手刃金将。其后,又在白日火烧灵壁,以掩护宋军大部撤退。盱眙军为金军攻陷,毕再遇率军收复。随后,毕再遇又在六合击退金军十余万,解除楚州之围,军声大振。可惜,在能打摊上个辣鸡上司,只手难撑。(那个招抚使郭倪自称诸葛亮转世投胎,有一把扇子,上面写“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宋军全军崩溃,而郭倪号令不通,对残兵败将根本不能控制,只得自己也跟着一起狼狈逃命。郭倪本人哭爹喊娘,一路南逃,路上每日以泪洗脸,被称为“带汁的诸葛亮”。)
ad1206年六月,韩侂胄因出兵无功,罢免中枢指挥军事的苏师旦和邓友龙,又用丘崈为两淮宣抚使,用叶适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丘崈受命上任,就放弃已占领的泗州,退军盱眙,说是可以保全淮东兵力。宋军退守,金军分九道进兵。金完颜纲军陷光化、枣阳、江陵,又攻破信阳、襄阳、随州,进围德安府。仆散揆军偷渡淮水,宋兵大败,金军进围和州。纥石烈子仁攻陷滁州、真州。淮西县镇,都被金军占领。ad1206年底,金军又秘密派人去见丘崈,示意讲和。丘崈密送金使北归。从此,丘崈多次遣使与金军谈和,暂行停战。
西线吴曦叛变,东线丘崈主和,韩侂胄日益陷于孤立了。ad1207正月,罢免丘崈,改命张岩督视江淮兵马。韩侂胄自出家财二十万,补助军需。(韩侂胄败则举止失措,滥罚诸军,人心尽失。不论是谁,只要是打了败仗,该杀的杀,该贬谪的贬,绝不留情。这样一来,他的亲信、主要支持者就此几乎全体沦没。此时,金国本身不咋地,金主完颜璟沉湎酒色,朝政荒疏,内讧迭起,北边蒙古族逐渐强盛,屡犯金朝边境。不过因为韩师王自己的作,金国可谓趟赢。)
这时,四川的叛徒吴曦在开禧三年正月,公然建行宫,称蜀王,置百官,请金兵进入凤州,献出四郡,并准备削发(改女真辫发)向金称臣。长期以来坚持抗战的四川军民,对吴曦的叛卖,展开了强烈的反抗。吴曦召用大安军杨震仲。杨震仲拒不附逆,服毒药自杀。陈咸剃去头发,拒绝向金朝臣服。史次秦自己弄瞎了眼睛,拒不作官。一些官员也都弃官而去。随军转运使安丙却受伪命,作了吴曦的丞相长史。监兴州合江仓杨巨源和吴曦的部将张林、朱邦宁、义士来福等相联络,策划讨伐吴曦。兴州中军正将李好义结合兵士李贵、进士杨君玉、李坤辰、李彪等数十人,也在计划杀吴曦。杨君玉等伪造皇帝诏书,命安丙为招抚使,诛反贼吴曦。李好义等七十多人闯入伪宫,宣读诏书,兵士都散去。李贵当场斩吴曦。(吴曦称王四十一天,受到了应得的惩处!作为中兴名将吴璘的后人,吴曦竟行此无君无父之事,真是猪油蒙了心,落得千古骂名,还带累乃祖的名声!)
兵败后的南宋不得不向金求和。而金国提出了苛刻的条件,一、割让两淮,二、增加岁币额度,三、出钱犒赏,四、将逃归南方的中原人士全部归还金国,五、取韩侂胄首级。韩侂胄由此作为战争罪犯引起了南宋朝廷的排斥。(当时虽然小尧舜完颜雍死了,在位的是金章宗,总比后来的什么庙号都没有的强。)
所以,南宋朝廷中反对韩侂胄轻启战衅的舆论占了上风,韩侂胄的反对派杨次山(杨桂枝皇后的拜兄与政治同盟)、史弥远(史浩之子,惯于投降)等人联络了韩侂胄的两名党徒副相钱象祖和李壁,以攻击韩氏。韩侂胄的手下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他们与所有的左派一样,没有原则,不讲信义,当初这些人因利益走到他的身边,当然也可以翻脸。
杨次山、史弥远乘机向皇帝宁宗上奏:“侘胄平日恣横,目无君上;今复轻启兵端,以危社稷,宜速正法,以谢天下。”宁宗尚在犹豫之中,皇后杨桂枝定计(记仇一辈子的女人),将韩侂胄骗来上朝,他们指使中军统制、权管殿前司公事夏震等,把他截至玉津园夹墙内,喝令韩侂胄跪听诏旨,然后用铁锤,对准韩侂胄的头颅(一说对准韩侂胄的私处)用力一击,韩侂胄倒地。曾经不可一世、呼风唤雨多年的韩侂胄就此一命呜乎。从政变起家,又死于政变,在窝里斗中崛起,又在窝里斗中灭亡,这就是左派的宿命。试看整人者,人亦整其人。
次年二月,宋派使臣王柟将韩侂胄、苏师旦的人头割下涂漆后,送去金都,宋金《嘉定和议》达成。宋赔款三百万万两,岁贡三十万两白银,用两颗重臣的人头,换回这次战争被金占领的疆土。而金更绝,将韩苏二人之首悬竿示众,交通要道贴上他们的画像,以此炫耀胜利果实,鼓舞士气。之后,又将韩之首葬于其祖韩琦的墓旁以示对比与羞辱。
27.6.4谬史氏曰
据叶绍翁所著《四朝闻见录》记载,宋朝大臣王介对将韩侂胄的头颅送往金国的做法提出抗议,并且义正词严地说:“韩侂胄的头颅固不足惜,但国体足惜。”“今日敌要韩侂胄的头颅不足惜,明日敌要我辈的头颅亦不足惜耶?”岳飞被害之时,大奸相秦桧执掌权柄,尚没有向金国送上岳飞的头颅。窝里斗竞然不要国家的脸面,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悲哀。八百多年后的今天,仍觉得羞耻。之后,史弥远脱颖而出,迅速成为另一个韩侂胄,专权二十余年,其恶劣胜于韩侂胄。而韩侂胄作为爱国贼的样板,也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