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3专权之祸
这一回说到，专横独权荣己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却说这西魏改了北齐，宇文护上台把持权柄，在南北朝这个疯狂的年代，我们见识了各种张狂的权臣，比如滥杀群臣的尔朱荣，逼走皇帝的高欢，背刺盟兄的陈霸先，狗脚朕的高澄。。。但是跟这位大爷一比，啧啧，差了点。宇文觉上位之初，这宇文护还有一幅周公面孔，需要于谨相帮。但他后来的作为，董卓亦不敢比也。
短短四年，宇文护连杀三位皇帝，可谓是空前绝后的皇帝杀手（除了那个太监宗爱，阉宦不算人！）。先是杀了下台的西魏皇帝拓跋廓，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不去说它。ad557年宇文觉皇帝位子屁股还没有坐热，自比周公的宇文护就来行废立之事了。显然，陇西勋贵八柱国、十二将军们，大概只有南下攻梁结下革命友谊的于谨旗帜鲜明地站在宇文护一边。而赵贵、独孤信等则是站在对立面不服宇文护专权的。这赵贵是扶保宇文泰上台的，这独孤信更是八个女儿均嫁勋贵，其中三个分别嫁与三个王朝作后，史上老丈人无出其右。（赵贵、独孤信均是出生武川的陇西勋贵，当初身份尚在宇文泰之上。独孤信的女儿们，一个嫁与宇文毓，有人说叫独孤般若当然别人不一定认；一个嫁与杨坚，就是大名鼎鼎的妒忌天后独孤伽罗，这个名字一般公认一点；一个嫁与李渊父亲李昞，有人说叫独孤曼陀当然别人也不一定认，分别在北周朝、大隋朝、大唐朝称后。三代外戚，足以拍一部电视剧《独孤天下》。）宇文护当朝拿下赵贵并斩杀，逼令独孤信自杀，一系均遭到清洗。宇文护自上大冢宰尊号，（这是一个中华历史上不常见的官名，倒有些像日本人。周礼曰：天官冢宰，以周礼制官，搞得像太平天国一样。）
接着，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人又与皇帝宇文觉结党，防备宇文护。（李植是阳平公李远的儿子，李远是十二将军之一。这事儿，说背后没有关垄勋贵的影子，打死我也不信。）宇文护又大怒，将李植、孙恒远远贬出朝廷。朝廷紧张气氛依旧，李植、孙恒的同党们大为惊恐，宫伯乙弗凤、张光洛、贺拔提、元进等人密谋意欲对宇文护不利，结果老戏码了，中出了一个叛徒，张光洛告密，宇文护先发制人，与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人闯宫，逼皇帝宇文觉退位，擒斩乙弗凤等人。又抓回了李植、孙恒等人，一同处斩。李植的家族也吃挂落，父亲李远被逼自杀，叔伯李贤、李穆等尽皆废黜。这还是李氏家族声势浩大的结果。（宇文朝有三大李氏家族，八柱国的李虎家族，即开创大唐的那一系；八柱国的李弼家族，后世出了个李密；还有就是十二将军的李远、李贤、李穆家族了。）不久又杀了已废为略阳公的宇文觉，迎立当初与宇文觉争位的宇文毓。
大概是以为宇文毓当初曾与宇文觉争位，心理上会不反抗自己一点吧。但是宇文护这回可想差了。宇文毓是独孤般若的老公、独孤信的女婿，这心里能舒服吗？所以相处得仍别别扭扭的。宇文护坐不住了，假意“还政于君”来试探宇文毓，岂料宇文毓根本不接招，毫不客气地直接照单全收。这怎么忍？于是没过两年，宇文护再出杀招，于是安排厨师李安干掉了宇文毓。（这一手难道是从东魏高家学来的？）宇文护再立宇文泰的第四子宇文邕为帝。这个小子看上去唯唯诺诺的，看起来好控制一点。事实证明，宇文护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差。（唯一所幸的是，宇文泰的儿子足够多。相比之下，高欢的儿子同样多，不过那高家儿子多、互害模式是祸是福就不好说了。）
这宇文邕也不是傻子，看到哥哥们一个接一个被宇文护害死，他会不知道轻重？装傻成了最好选择。于是宇文邕装傻缩在深宫，躲避着宇文护的锋芒，任其所为，居然相安无事多年。宇文护显然也知道大多数关陇勋贵不站在自己这一边，篡位不易，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宇文邕既然不找事，傀儡蛮合格的，就没有必要再折腾皇帝了。ad561年，宇文邕当众训斥十二将军的侯莫陈崇对宇文护不敬，后侯莫陈崇被宇文护逼迫自杀，宇文邕等于是给宇文护上投名状了。当然也反映了关陇勋贵对宇文护还是不服的态势。不久，宇文邕又表彰宇文护，诏称：“大冢宰晋国公，亲则懿昆，任当元辅，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并不得称公名。”可称卑微到尘里了。由于宇文邕表面上的尊重、曲从，宇文护没有像对宇文觉、宇文毓那样对待他。然而在暗中，宇文护还是时时要挟宇文邕，专横跋扈，总想取而代之。
保定三年（ad563年）底，宇文护为了继续树立威信，请旨伐齐。以齐无道为由，那还不是宇文护说什么是什么，也不知道谁无道，也许都无道。（宇文护这也是当初司马氏代魏的故智，非战功不得篡立。）诸将都说要十万大军，独柱国杨忠说但发万骑足矣。于是遣杨忠领万骑行北路，达奚武领三万走南路，另有突厥木杆可汗控弦十万，共同会攻晋阳。（自ad555年突厥灭掉柔然残部，现在草原上是阿史那突厥的天下了！）杨忠率杨纂、李穆等引骑军闪击，连下齐二十余城镇，攻破陉岭要隘，兵威大震。（杨忠就是隋文帝的老子了，因为后代牛逼，这段史籍中的记载就是赤裸裸地加戏。后面都输了，有什么意思。）
齐主高湛在邺城，连夜赶到晋阳，派司空斛律光领兵三万南下平阳，防守南路。高湛亲自领兵与柱国杨忠、可汗木杆放对。高湛看到北周军势浩大，吓得要东走。幸亏诸臣苦劝，遂以段韶统领军务，与北周对战。（斛律光是敕勒老公斛律金的儿子，段韶是高欢姐夫段荣之子，都是北齐当时有数的名将了。主上虽乱，军将不乱。）这下轮到北周方毛了。突厥木杆可汗对杨忠说，你们北周不是说北齐乱成一锅粥嘛，所以攻齐，现在看北齐军阵不乱，军士眼中如铁，怎可轻敌？于是带着突厥避敌西山。这叫麻秆打狼两头怕。
这下等于是把杨忠军晾在那里了。段韶颇知兵，言听我号令不得擅自出战。等周军挑战疲惫之时，齐兵方出，于是擂鼓俱进，周军势弱，纷纷后退，杨忠也不能禁，只能引兵突围而去，奔回关中。木杆可汗也山后引遁，段韶持重，并不穷追，只于军后追蹑。
南路更是风卷残云。达奚武闻杨忠兵败，慌忙退兵。斛律光不是段韶持重，奋勇大举追杀，达奚武且战且走，好容易才走脱，已是损失不少。斛律光一直追入周境方得胜回军，齐主高湛一见居然抱着斛律光大哭，想是后怕。事后斛律光听闻段韶护送突厥兵出境，讥笑段韶不如改叫段婆。。。
紧接着ad564年，宇文护不甘心失败，又正好与突厥有约，共同攻齐。著名的洛阳大战就此爆发，（此战花样美男兰陵王一战封神。当时北齐的三个战略支撑点，名义首都晋阳，实际首都邺城，经济首都洛阳，皆不可失。晋阳在北，洛阳在南，邺城在东。所以北周自西攻，北路晋阳，南路洛阳。）宇文护决定亲自挂帅，授斧钺，征调二十四军，大兴二十万大军伐齐，柱国尉迟迥为先锋，大将军全景宣领一路出豫州，少师杨檦领一路出轵关，自与齐国公宇文宪、郑国公达奚武、雍国公可叱雄（王雄）等趋邙山，接应尉迟迥，兵锋直指天下的中心洛阳。
先是杨檦一路恃勇轻进，为北齐太尉娄睿所败（这个也是娄太后家的），杨檦自己也完蛋，三路已去了一路。全景宣则攻陷豫州。中军主力，尉迟迥打到洛阳城下，围攻坚城，三旬不克。宇文护索性堑断河阳要路，准备深沟森垒，长期围困洛阳了。自谓齐军必不敢来，所以对齐援军的防御并不在心。当时洛阳守将独孤永业是北齐名将，文武双全、性格耿直、犹善防守。他曾长期担任洛州刺史，守卫洛阳，深得百姓敬重，后被封为临川王，洛阳独孤氏多以他为先祖。他本非独孤本家，冒姓独孤氏后，收养最牛丈人独孤信遗留在东面的遗孤独孤罗而被公认为独孤氏的一员。（因着独孤永业的缘故，独孤氏在洛阳势力颇大，所以《双龙》里的独孤阀描写，颇为写实了。）此战，时任河阳行台尚书的独孤永业，当周军主力兵团攻入洛州即洛阳地区时，独孤永业主动放弃了河南周边的一些区域，集中兵力于洛阳城中防守。“永业恐刺史段思文不能自固，驰入金镛助守。”金墉城是洛阳军城，下金镛则下洛阳。
北齐此次派出了大将军斛律光与兰陵王高长恭。（兰陵王c位出道、一战成名，听名字就是要胜的样子。宇文护在北周要风要雨，在北齐名将看来，不过是个经验包。兰陵王作为一个文化意向，现在在文化界尤其是文青圈已经有很高的知名度了。据说他面容过于姣好，上阵为增加敌人的恐惧感，必带一幅狰狞面具！）两人见北周军势大，不敢轻进。洛阳再告急，齐主高湛急诏太师段韶问策，因着北边突厥大军压顶，果然北齐局势不妙。段韶说：“突厥狡猾，不会为北周出力，癣疥而已；西边的北周，才是心腹大患。臣愿领兵南下，与宇文护一决高低。”看来还是段婆，这对突厥的见识比斛律光高一筹啊。
偏巧好几天浓雾，北周居然对北齐的动向毫无察觉。段韶一到，即汇集斛律光与高长恭，与敌会战。段韶领左军，斛律光领右军，兰陵王高长恭自领中军，（北齐有三大名将，平原王段韶、咸阳王斛律光以及兰陵王高长恭，北齐名将到齐，宇文护还有什么盼头！）北周闻北齐兵到，尽皆讶然，两军在邙山太和谷对阵，段韶出阵答话，这仗不是北齐愿意打的，北齐愿意和平，所以送还你妈，你为什么还要来呢？宇文护语塞，仍强辩“天遣我来，何必多问。”段韶大笑“天道公平赏善罚恶，那天一定是遣你送死来了。”这回答得漂亮！
于是开战，周军人多，段韶且战且退，退入谷内，周军人多优势发挥不出来，锐气渐逝，又拥挤在谷内杂乱不堪。北齐军乘势反击，“落雕都督”斛律光与“面具男”高长恭大举夹击，周军自相拥堵，落崖落水无数。兰陵王这一反击，就收不住咯。他索性领铁骑反攻，凿穿周军阵势，再杀透周军为围困洛阳而修筑的深沟壁垒，一直冲到城下，城中北齐官兵不知胜负如何，看到一员北齐大将率众而来，面目狰狞，正不知是谁。兰陵王从容摘下面具，城里城外一齐欢呼！于是城中兵大出，内外夹击周军，周军大败，从邙山到谷水的三十里间的川泽之地，都是北周丢弃的兵器辎重，死尸被堆成京观。雍国公可叱雄（王雄）与“落雕都督”斛律光交锋中被斛律光老实不客气射杀，宇文护因着齐国公宇文宪亲督后队、奋力死战掩护逃得一命。当时另一路权景宣已经攻占豫州，随即因洛阳解围，也领军撤退。北面的突厥军听闻宇文护打败，果然也散了，一切如段婆所料。败回北周后，由于无功，宇文护与诸将叩首请罪，宇文邕没有责怪他们。自然也不敢怪罪，这是宇文护自己演给自己看的。当然宇文护妄图以战功提高自己威信以便篡位的心机也付之东流了。
这一阶段，两边都有无数故事上演，名将名人轮番上场，一边是权臣压英主，一边是庸主出名将，势均力敌，所以分外好看！兰陵王此战名重，民众讴歌赞颂兰陵王单骑入阵，即《兰陵王入阵曲》。后来的《秦王破阵乐》之类，只能算cosplay了。本来，依着兰陵王的知名度，现代什么剧集《兰陵王》《兰陵王妃》轮番上演，也算是个网红，在王者农药里也算是知名ip。不过因着王族身份与颜值，后人吹嘘过度的成分也是有的，现在这个时代，颜值即正义，有理说不清。《北齐书》上说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兰陵忠武王碑》上说他“风调开爽，器彩韶澈”，《旧唐书·音乐志》上说他“才武而面美”，《隋唐嘉话》上说他“白类美妇人”。据说入选中国历史四大美男。其实不独现代，古代对美男的浮想也是连篇的，当然现代消费男色的以坐地排卵为主，但不要忘了不管古今，消费男色的一大主力还是男人自己。宋朝周邦彦这个老流氓，写的《兰陵王》“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这柳阴直了，人就不直了。说句公道话，虽然兰陵王在洛阳邙山一战中大放异彩，但在北齐三大名将中，各方面还是远比不上斛律光与段韶的。充其量不过是个流量担当罢了。北齐三杰中，段韶曾从二杆子贺拔胜手里救高欢，淮南曾败陈霸先，又曾劝阻高欢伐玉璧，有勇有谋，论见识三人妥妥的第一，且主上昏乱，故段韶持重，只防守反击不贪功，因为从无奸臣祸乱于内而大将立功于外者，故得唯一善终，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名；而斛律光勇名于外，打遍了北周几乎所有的名将，未尝一败，其战力可怖，为男生好战者所崇拜，为北齐唯一入武庙者，在专业圈子里名声及极噪；高长恭颜值当先，且也能打，兼具偶像派与实力派，为女生颜控者所崇拜，也为民间广为传颂，收获古今拥趸无数。三人的后世名声正好与实际才能相反。
22.5.5谬史氏曰
据说，当初北魏时有个相士，仗着师傅传授，跑到六镇生意，在怀朔镇，依着师傅传授一打量，只见满街的公卿，吓得拔腿就跑，跑到武川镇再一看，满街的帝王将相，顿时就疯了。像本文提到的杨忠、独孤信、侯莫陈崇、宇文护、宇文宪、段韶、高长恭等等绝世强人全部出自六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