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柚子顿时愣了一下,那声音十分沙哑,带着浓重的颗粒感。
心里的一种可能性顷刻间散去,她有些怅然若失。
刚才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她对眼前的人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对面的那个人有没有一丁点可能会是温书阳?
可当她听到这样截然不同的声音,看见对方形销骨立的身体还有佝偻的背,仅存的那点怀疑也消失了。
“嗯……没什么事。”柚子看着他被自己叫住淋在雨里,撑着伞往前走了几两步。
头顶的雨被遮挡住,温书阳似乎已经感受到身后不远处的那具身体传来的热度。
对方背对着她,似乎一直在躲避着,垂着头不想让她看见,柚子记得他的保姆说他不喜欢见生人。
“你怎么不带伞?”柚子说:“你拿着我的吧。”
“不用。”对方冷硬回答。
“我有两把,你拿着吧,淋雨很容易生病的,到时候吕阿姨还要照顾你。”说着抓住他的手把伞塞进他手里。
温书阳握着伞柄的手在颤抖,那只手明明已经离开,被她抓过的地方却像是被灼痛了一般,全身的温度都集中在那里,像要把他的手背烧穿。
像是怕他拒绝,她把伞塞进他手里就跑,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很久温书阳才回头望去,只看见那个走在路灯下的小小身影。
她手里撑一柄属于他的黑伞,而他头顶却是她粉色的小花伞。
这是否就是命运使然?
温书阳抬起头看了看,露出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柚子撑着伞走到小区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还伞的,然而她的伞已经借了出去,只能又回家走。
喝完酒回来就淋雨,来回折腾了二十分钟,到家就觉得脑袋有点闷闷的,不太舒服。
所以毫无意外,第二天起来柚子就感冒了。
打喷嚏流鼻涕鼻塞咽痛轮流上阵,后来又开始发烧,忽冷忽热,一上午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直到下午,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她才点了份粥,吃完后在六月天里裹着被子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这形容也没谁了。
很奇怪,对面的窗帘不再是之前那样闭得严严实实,而是留了一条约莫半米宽的缝隙。
想起昨晚那个瘦骨伶仃的身体,她体格这么健康都成这样,对面12-1那体格,估计是比她还严重。
昨晚的雨只下到半夜就停了,阳台上还撑着从保安那里借来的伞。
柚子把伞收起来,伞面整整齐齐地叠好后靠在墙上,回头时视线里闪过木质伞柄上的一个标志。
她拿起来仔细一瞧,是一个大写的字母k,刻在伞柄的金属圈上。
柚子疑窦顿生,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和被揪得通红的鼻子下了楼。
保安亭已经换过班,昨晚的那名保安不在,值班的保安里有一个她比较熟悉,是之前帮她提过东西的那个。
保安看她还穿着长袖长裤,精神也不好,于是问道:“你这是感冒了。”
“昨晚淋了点雨,”柚子吸了吸鼻子说:“麻烦帮我把伞还给昨晚值班的那个小哥。”
保安接过伞随手放在旁边。
柚子踌蹰了片刻,说:“就昨晚那个保安,他家条件很不错吧?”
保安不解道:“他?他家好像是贵州山区那边的,家庭条件不好,很早就出来工作了,怎么这么问?”
柚子看着靠在墙角的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我猜的。”
温书阳目光落在地板上的那处光亮上,轻蹙着的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还不走?”
宁莘莘正一个劲灌冰水,闻言把瓶子往桌上一放,抱怨道:“我辛辛苦苦给你送那么多东西过来,刚进门两分钟都不到,你好歹让我喘口气,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么?要不是被逼的,我才懒得给你送东西来。”
温书阳冷冷道:“你妈逼你找她去,别来烦我。”
“你骂人!”宁莘莘说:“你才……”
想起温书阳从小就没妈,宁莘莘及时把话一收,起身扫了一圈,“房子这么小,谁稀罕来。”然后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了。
温书阳舒了口气,刚闭上眼,房门又响了。
保姆一开门宁莘莘就挤进来,边往厨房走边说:“温小六,你刚才不是说东西都用不上么?分我点儿。”
温书阳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还有阿胶呢?阿胶收哪儿了?宁莘莘翻箱倒柜,打开冰箱把刚放进去的水果掏了一袋出来。
“温小六你少给我摆脸色,我才不稀罕你这些东西,刚给柚子打电话,听说她感冒了,我去看看她,总不能空手去。”
温书阳立刻抬起头,略显紧张的目光直直落在宁莘莘身上。
宁莘莘把保姆翻出来的燕窝往袋子里塞,一边得意地说:“想知道她怎么样啊?你求我咯?”
胸口几番起伏后,温书阳缓缓闭上眼,宁莘莘顿时觉得特没劲,拎着东西刚准备走。
“等等。”温书阳出声叫住她。
“干嘛?”
温书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垂下眼,“没事,你走吧,别告诉她我住在这里。”
宁莘莘一走,温书阳拄着拐杖走到阳台门口,却没踏出去,半个身子隐没在窗帘背后。
等了许久也没有看见柚子的身影,倒是看见宁莘莘走到柚子的阳台上冲着这边举起两只手。
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但温书阳直觉那是竖中指的手势。
“你在干嘛?”柚子问。
宁莘莘转过身,竖起的中指还没放下来,“我在向这操蛋的天气致敬,昨晚居然用尿浇你。”
柚子:“……”
昨晚被尿浇的可不止她一个,还有对面那位。
“你……”柚子仰头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才打出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说:“你回去吧,我怕传染给你。”
宁莘莘没呆多大一会儿就走了,柚子走上阳台,学着宁莘莘的样子站在阳台上,抬手竖起了两个中指。
看见那样的画面,对面的温书阳怔了怔,下意识往旁边移了半步躲到窗帘后面,心跳也跟着加速。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知道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他,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却感觉她好像看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