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能从前车窗看见下面的河流，黑沉的，张着大口，等着将她吞噬。
秦娆下意识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握住车门把手，刚一使力，车身又往前晃动了一下，挤压着护栏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她顿时不敢再动，吸入的每一口气都在发颤。
她太害怕了，比被绑架那次都要怕。
她仰起头，脑子里全是沈浔的脸，他深情凝视她的样子，他睨她时跩得不行的样子……
最后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他趴在车窗上啰啰嗦嗦地叮嘱她。
“砰”，又是一下撞击。
车往前倾，短暂的失重后，车子栽进水里。
高度不是太高，但也足以让她在落入水面的撞击中眩晕了片刻。
秦娆甩了甩头，试着推车门，可惜车门已经变形，卡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冰凉的河水渗进来，很快就没过了脚踝，车辆在入水的时候熄火，电动车窗也毫无反应。
秦娆四下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破开车窗的东西。
屈起手肘往车窗上用力一击，除了疼痛，车窗毫无反应。
秦娆感觉到车辆在慢慢下沉，因为车外的水已经漫到了窗户的一半，仅剩的一点光亮也在渐渐消失。
很快，水没过了车顶，仅剩的光亮也没了。
车辆在撞击中变形，门缝处渗水的速度很快，不过才两分钟，水已经淹到了小腿。
秦娆缩起腿，蹲在座椅上，忽然，她想起了落在座椅下的手机。
弯下腰在水里摸索了一番，终于，她摸到了手机，拿出来甩了甩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机居然还没关机。
她连忙拨打了119，说话时声音带着焦急。
“你好，我在尚林路接近松南路发生了车祸，有辆车接连几次故意撞击，我掉进了水里，现在车门和车窗都打不开，水位上升得很快，已经淹到了膝盖。”
“先不要惊慌，你现在身边有可以破窗的尖锐物品吗？”
“没有。”
“我们的消防员已经出发，预计需要十五分钟到达你的位置，你能坚持吗？”
听到十五分钟，秦娆已经绝望地闭上眼。
按照现在的速度，她十分钟都撑不过去。
“不能，谢谢你，我先挂了，我还有重要的电话要打。”
“女士，您……”
秦娆已经果断地挂掉了电话，先给外公打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每一声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外公。”
方自春年纪大了，晚上睡得早，迷迷糊糊被她吵醒，“现在打电话，是到家啦？”
秦娆说：“早就到了，就是忽然想起来，你今年的体检是不是还没做？”
方自春立刻反驳，“做了，怎么没做？”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你记得每年都要做，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就算我不记得，沈浔那小子都记着呢，睡了。”
秦娆唇角弯了一下，“好，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秦娆给沈浔拨过去。
这次没让她多等，那边很快接通。
“老婆。”
听见他声音的一刹那，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嗯，”她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自然，“忙完了吗？”
“路上了。”
“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司机开，我没开。”
话筒里，她听见他鼻尖逸出了一丝笑，“是谁嫌我早上啰嗦？”
“我以后不嫌弃你啰嗦了，你想说多久就说多久，”秦娆轻声说：“但是我有听你的，我有注意安全。”
可是我还是没能逃得过。
河水冰冷，她已经冻得忍不住发颤。
秦娆眨了眨眼，又一滴眼泪又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事情棘手吗？”她问。
沈浔说：“没事，别担心，大不了游戏不要了，只是温书阳他们的心血就白费了，还是再想想办法。”
秦娆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多听一句都是上天的恩赐。
水已经淹到了胸口，她已经在水中漂浮起来，只能一手抓着车顶的扶手稳住自己。
“你到家了吗？”沈浔问。
“嗯，到了，”秦娆温生道：“说好的在家等你。”
“我让阿姨买了草莓，你上次喜欢吃的那种，应该在冰箱里，你自己洗。”
“好，”秦娆弯着唇笑了笑。
水位还在上升，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已经要抬起头才能呼吸，电话半截泡在水里，随时都有关机的可能。
“如果一会儿电话断了，那就是没电了。”她说。
“好。”
她痛苦地闭上眼，努力忍住即将逸出喉咙的哽咽，“沈浔。”
“叫什么呢？叫老公。”
“老公。”
沈浔终于听出了她的异样，“怎么了？”
“我想你了。”
沈浔望着前方，温柔地笑，“我也是，等我回来。”
已经不能再继续电话了，因为水位已经漫到了下巴，再往上，她只要一张嘴就会进水。
她手里的手机已经半截泡在水里，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秦娆把脸贴近车顶，“我先挂了，你路上慢点。”
她和他早上一样啰嗦。
可如果那一面就是永别，她一定不会说他啰嗦。
听到他回了一声好，秦娆挂断电话，仰着头呼吸，水位越来越往上，离车顶只有五公分的距离。
她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气，屏住呼吸沉到水里，点开手机，点开他的微信，打出她留在世间的最后几个字。
「沈知许，我永远爱你。」
知许，与你相知相爱，亦许你来生。
她终于有资格，对他说出永远，这一刻的定格，即是永恒。
你爱了我十一年，可我爱你用了我短暂的一辈子，到底是谁爱得更多？
她松开手机，看着光亮渐渐沉下去。
身体漂在水里，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意识也开始模糊。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似乎看见他朝着她游来，朝她伸出手，“跟我走。”
她缓缓闭上了眼。
菩萨，如果我就此离开，请帮我保佑他一生平安顺遂。
再用我提前逝去的半生寿命，求一个和他的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