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祝亭想。
他将自己的上半张脸露出了水面，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的钻入他的鼻息，驱散掉刚刚充斥全身的窒息感。
江晏清在哐哐砸门，祝亭看向门的方向，那一头的声音比在水里时更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祝亭！”
“你他妈睡着了吗！”
“别催我，我知道还有两分钟，我又不瞎，辣么大几个字我看不见吗？”
“开门开门开门！”
咚咚咚咚咚——
这可真的是个小喇叭，不，说小喇叭是在夸奖他，这明明更像唢呐。祝亭突然就笑了，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但是——
江晏清在和谁说话？
又是何佑吗？祝亭想，他跟何佑关系一定很好，在学校就能看出来了，不，那天回来吃的那顿饭上他就看出来了。
只是普通的朋友，能把江晏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吗？他又不是江晏清的发小，江晏清的发小明明是自己才对。
祝亭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往更深的地方沉下去，他捞不起来，刚才好转的心情如同流星，在黑暗的天空中一划而过，负面的情绪继续萦绕在他胸间，可他找不到任何的发泄口。
“祝亭，求你了。”祝亭听见江晏清在外面说，“开门好吗？”
江晏清有点儿想放弃了。
“震惊！17岁男高中生被人发现在浴室全||裸身亡，原因竟然是……”江晏清自嘲道，“我连标题都想好了。”
“他会开门的。”小九笃定道，“你等着吧。”
“倒计时五十秒了！”江晏清说，“你要我在这么点儿时间内把门砸开？你是不是动漫看太多了，我没这么厉害！”
“那是我还幼小的时候干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不看动漫了。”小九试图给予江晏清勇气，“而且我说的是他自己开门，他肯定会开的。”
江晏清捂着脸，闷闷道：“……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你对他来说，就是——”
不等小九把话说完，浴室门打开了。
浴室里很亮，浴霸灯和暖黄的顶灯被祝亭一齐打开，灯光刺目，祝亭逆着光，修长结实的少年身形带着水滴，毫无保留的站在了江晏清面前。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祝亭的脸上，本就好看的五官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灼人。
江晏清闭上了眼睛。
小九闭上了嘴。
“……你要干什么？”祝亭声音很淡漠，不如平时和江晏清说话时那样带着温度。
江晏清没敢睁眼，一咬牙，狠心摸到祝亭身上。
他摸到了祝亭的脖子。
“马上马上。”江晏清慢慢顺着祝亭的脖子往上摸，“你就当被狗摸了吧。”
“你知道吗？”小九突然开口，“你这样闭着眼睛摸人家的模样真的很猥琐。”
江晏清不敢答话，他很快便摸到了祝亭的耳朵，感觉有些烫。
“他围了浴巾出来的。”小九继续叭叭，“遮住了那个让你感到惭愧的地方。”
祝亭听不见小九的话，但他能看见江晏清的表情。
他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依旧固执地闭着眼睛。
为什么不睁开呢？祝亭任由江晏清的手摸上自己的头顶，他感觉到江晏清在上面轻轻揉了揉。
摸头杀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操作。
江晏清摸得很认真：“……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他闭着眼睛，倒计时在他摸上祝亭头顶的那一刻便消失了，心下一松的同时，江晏清又感到疑惑，这次的时间这么紧迫，他却没有看见那把弯刀。
是因为这次任务本身就很短暂的缘故么？还是有另外的触发条件，小九没有告诉自己？
“江狗。”祝亭把江晏清的从自己头上拿下来，“你想要我这么喊你？”
江晏清睁开了眼。
祝亭正斜靠在浴室的门框上，还握着自己的手腕，正看着自己笑。
嘲笑。
“你听说了什么？”祝亭抓着江晏清的手将逼到了浴室外小走廊的墙上，低头凑近到江晏清的面前，两人中间只隔了两根手指的距离。
江晏清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半个脑袋的身高差距也是很致命的。
“操。”江晏清懵了，“你干什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小九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的左耳边，像是一个人凑近了和自己说悄悄话。
右耳边上被祝亭压着手。
“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我。”祝亭说，想着刚才和江晏清说话的x，又往前凑了凑，“我很好说话的。”
“……那你就放开我。江晏清沉着脸，刚才羞恼的样子仿佛是祝亭的错觉，“我会动手的。”
“你动不了我。”祝亭很自信，他微微歪了歪头，温热的呼吸擦着江晏清的耳朵，“不然来试试？”
嘲笑还被祝亭挂在嘴边，江晏清被点着了火。
他一直看不起我。
江晏清抬起腿对着祝亭就要踹，祝亭反应更快地一把反身将他摁在了墙上。
“祝亭！”江晏清的胸口几乎是撞向墙的，睡衣的扣子磕疼了他，“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刚才——”
“你觉得我刚才怎么了？”祝亭紧跟着抵住他，声音和他钳制江晏清的力道截然相反，“清哥，你知道了什么？”
“冷静，江晏清。”小九也不似刚才那样轻松，但他只能干着急，“你要安抚他。”
安抚他？江晏清侧过头狠狠望着祝亭，全世界都围着这个人转么，那谁围着自己呢？
“你害怕我知道的，我全知道了。”江晏清说，“你害怕？”
“你怎么还乱说？你根本什么都还不知道！”小九对着江晏清大声说，“不要刺激他！”
但江晏清现在根本顾不上小九说了什么，他满腔的不服气。他从小就活在这个人的光环之下，从小都是——
「小亭又考了双百分，清清你怎么还玩得进去呀？」
「小亭课余时间还要学萨克斯，你怎么就知道出去野？」
「这学期市三好还是小亭，我们家小清跟你家换换就好了。」
……
多年前大人间的谈资，如同被敲碎的玻璃片，深深扎在江晏清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