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着,就来到了停着的小舟边。
小舟里船家已经为苏彻和伍清柏温上了一壶茶,正是上好的武夷大红袍。
见到还有两个姑娘,船家又添了两只杯子,还没走近秋曦瞳就闻到了阵阵茶香。
答应来泛舟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也并不反感伍清柏,她没少听伍灵韵夸赞这个庶弟天资聪颖,是她伍家的骄傲。
因着伍灵韵这一层的关系,秋曦瞳也将伍清柏看作了自己的好友。
与苏彻和伍清柏在一起,秋曦瞳一直是听得多,说得少。
他们二人一路从经史子集说到最近的科考策论,有时意见不合时还稍稍争辩一番,只有这时秋曦瞳才会开口阻拦一下。
不知不觉,船就驶进了桃花林。
这里果真是落英缤纷,美不胜收,桃花开得多,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时不时还有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打着旋儿落到湖面上。
“三公主殿下一直听我们聊这些无聊的话题,大约是听累了吧。”苏彻见秋曦瞳一直在看落下来的桃花,笑眯眯地道。
也不知是秋曦瞳在的缘故还是刚才跟伍清柏争论过的缘故,他的脸有些红。
秋曦瞳摇摇头,笑道:“哪里,听苏公子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你也知道我喜欢读史书和兵书,若能时常得你的点拨,说不定我还能考个女状元呢。”
几人都笑了起来,秋曦瞳简直不敢相信现在的她会有这么平静的生活。
再一想到离方家覆灭还没过几个月自己就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没良心,想到这,脸上的笑容不免有些淡了。
苏彻见她眉间似有忧虑,以为她在担心秋遇安,便道:“二皇子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胜仗而归的,公主不必过于忧虑。”
在秋曦瞳学过的历史中,并没有太多关于这一次漠北之行的记录,看来真的是一场小仗吧。
把心思拉回,秋曦瞳笑着岔开话题道:“你怎么还这么客气,上一次不是说你可以叫我瞳儿的吗?”
苏彻的脸一下又红了个底朝天,见伍清柏带着调侃的眼神,不由得更紧张了。
也不知自己在心里做了多少准备,心跳得有多快,才终于紧闭着眼睛如蚊蚋般小小声唤了句:“……瞳儿。”
秋曦瞳笑着应了一声,为他斟上了一杯茶。
经过刚才那一下,苏彻忽然觉得自己跟瞳儿的关系好像更亲近了,讲话也不似以前那样客气了。
秋曦瞳甚至还打趣说想要扮成他的小厮去听他们在茶楼里谈诗论道,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
接着,苏彻又鼓起勇气唤了几声“瞳儿“,这才终于能自然地叫她的小字了。
他那窘迫的样子让一旁的芍药和伍清柏都笑了起来,让苏彻更加不好意思。
这一个冬天窝在宫里没出门,秋曦瞳思考了很多,如今想来,只凭她一己之力,是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的。
方家她没能救,未来的世祖武皇帝当时本就命不该绝,自己不救他肯定也有别人救。
不过这种假设没有意义,自己怎么可能不去救自己的二哥,现在的心上人呢。
产生这种想法的契机,是来自于某个晴天与冯语棠的相会。
她嫁进许国公府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那次是因为怀了孩子再入宫来谢恩的。
等待梅皇后的时候她跟秋曦瞳在花厅里聊了聊,就说一开始赐婚时的确无法接受,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嫁了,左右拗不过自己应该迎接的宿命,如今自己这个县主也能在许府找到一个自己容身的天地,再加上肚子争气,如此过下去倒也不赖。
她絮叨了许久,再也没有当时跳舞的那股仙子劲儿了。
说的话,做的事,也不像以前一样好像都是反复操练过的结果,所有情绪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相较之下,秋曦瞳比较喜欢她现在这样真实而鲜活的模样。
冯语棠就如一个寻常妇人一般,在那絮絮诉说了许府的许多事,秋曦瞳也记不住她说了什么,但那句“都是命”却被她牢牢地听了进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古人诚不欺我,秋曦瞳一边用手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一边想着。
看看二姐姐,和离后的女人本来只能在佛堂里了却残生了,可是她还是风光大嫁。
再看看徐然,一个高门家的姑娘,两年前她能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这样万人唾弃的下场吗?
自己曾经为了冯语棠的赐婚而难受得彻夜难眠,倒也不是觉得她这婚事不好,只是觉得自己的未来就被人一句话左右了难受,而且那不是自己能抗争的力量。
她跟秋遇安,真的可以按照自己设想的未来走下去吗?还是只能像冯语棠那样,坦荡地接受自己的赐婚,自己的命呢?
“瞳儿?”苏彻出声唤道。
秋曦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锁着眉头,苏彻又道:“你…是怎么了?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
他没说的是,瞳儿确实感觉心事重了很多,人也萎靡了很多。
他还记得那年万寿节一舞,是多么的惊艳全场,神采飞扬,也迷了他的眼,可是随着她落水被救起后,整个人就显得安静了许多,心思也逐渐重了起来。
“没什么,无非就是看着这些落下来的桃花有些伤春悲秋罢了,只道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秋曦瞳随后又笑道,“我是不是太矫情了些?”
苏彻爽朗地笑了几声,然后道:“怎么会,不过既然瞳儿你起了这个头,咱们不如来对诗吧,就对桃花相关的诗,至于这彩头嘛……”
他还没说完,秋曦瞳就抗议道:“对诗我哪是你们的对手,太欺负人了也。”
伍清柏马上揶揄道:“苏公子哪舍得赢你,我猜他过一会儿就会败下阵来连说几句承让承让。”
苏彻的耳朵“嗖”地一下就红了个彻底,他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哪…哪儿会呢,这…这是对瞳儿的不尊重,我才不会呢……”
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下去,像个犯了错的大孩子似的。
“行啦,也不必想什么别的彩头了。”秋曦瞳及时解围道,“就我宫里的桂花酿好啦,去岁秋天埋的,要知道今天能一起泛舟赏景我就带来了。如今给你们当彩头,你们瞧着如何?”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伍清柏马上笑眯眯地道,“若是能尝尝瞳儿的手艺,让苏公子当场把这湖水喝光都没问题!”
他倒是自来熟,左一句瞳儿,右一句瞳儿的唤得亲切。
苏彻瞪了他一眼,秋曦瞳连忙笑道:“伍公子说笑了,这湖水可不干净,可别让苏公子喝出什么毛病来才是。”
伍清柏哈哈大笑起来。
苏彻这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玩笑话便说到这里吧,以桂花酿为彩头那可真真是太好了,不如再加上我那儿的一点信阳毛尖,是姐夫外出办差特意带回来的,那香味可真是没话说……”
说着,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就由在下起这个对诗的头好了,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他说一句,伍清柏说一句,偶尔秋曦瞳想到一句,便掺和进来。
如此过了一天,倒也真是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