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秋曦瞳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整个凤鸣宫看她表情都知道这位三公主殿下近来必然有什么不顺心。
这日一早就没见着杜鹃,直到中午梅皇后派人来请她过去,她才发现杜鹃正跪在梅皇后脚边。
而梅皇后坐在上头,脸色不是很好看。
秋曦瞳一急,疾步走过去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杜鹃旁边,“母后有什么事千万别怪罪杜鹃,她十分尽心尽力为孩儿着想,万不可处罚她呀!”
谁知,梅皇后听了这话竟然笑了起来,跟身旁的嬷嬷道:“你看看这孩子,怎么这么护犊子,我不过把杜鹃叫过来问了几句话,这孩子就急成这样,想来平日这两个丫鬟很得她的心吧。”
一旁的管嬷嬷也掩嘴笑道:“殿下这个性跟娘娘真是一摸一样,最是心疼咱们这些下人了。”
杜鹃这时转过头来有些窘迫地跟秋曦瞳道:“殿下,奴婢有没受罚,皇后娘娘不过是想问问奴婢那日徐府的事。”
秋曦瞳看杜鹃面色红润,身上也不像受过刑的样子,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她红着一张脸,给梅皇后请了个安。
“赶紧起来吧,到母后这里来。”梅皇后冲她招了招手。
秋曦瞳依言走过去,依偎在了梅皇后身边。
梅皇后转脸对杜鹃道:“行了,没你什么事儿了,去小厨房准备点瞳儿最爱吃的酒酿小圆子吧。”
杜鹃福了福身后退出了大殿。
随后,梅皇后低头看了看秋曦瞳的面庞,道:“母后这几天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这徐家真是欺人太甚,连嫡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着实可恶!”
秋曦瞳扁了扁嘴,道:“要说实质的伤害,其实也没有,就是心里堵得慌。”
梅皇后捧着她的脸,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朵后面,“你这傻孩子,对于女儿家来说,名声可是大过一切,顶顶重要的,从你进门开始,那徐家姑娘就处处想着坐污你的名声,简直是居心叵测!”
看着梅皇后这么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着想,秋曦瞳鼻子一酸。
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一般,不自觉地将头在梅皇后的肩膀上蹭了蹭。
梅皇后看着她一副傻愣愣的样子,解释道:“你进门开始,她带着所有闺秀齐齐行礼,跟练过似的,指不定在你没到之时就跟所有闺秀说了什么,这才让大家都这样诚惶诚恐地给你行礼。”
秋曦瞳一下就愣住了,她确实没想那么多,原来…从一开始徐然的行动就是有深意的?
“随后她一上来就挽着你的手,一副跟你很亲密的样子,更是证实了她对你十分了解,之前的过节早就不复存在,她在背后嚼的舌根全都是真的。她要没说什么还好,她要真说了什么,那你可就得落下一个目中无人,傲慢无礼的名声了。”梅皇后继续道。
秋曦瞳心下微惊,她没想到这些事情背后都有如此深意,她实在是太疏忽大意了。
看着秋曦瞳变得苍白的脸色,梅皇后心疼极了,只得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瞳儿莫担心,后来你们不是吵了一架吗,也能证明你们关系一直就不好了。虽说是你的冲动之举,但我看着这结果却是好的。”
秋曦瞳的嘴唇颤抖着,委屈得想要落泪。
当时那么生气,那么愤怒,她都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如今听着梅皇后这么温柔的话语,反而觉得难过得想要掉眼泪。
“我把我身边最得力的管嬷嬷指到你身边吧,你身边都是年轻丫鬟可怎么行,历练得不够,压不住场子,管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她在,我也放心些。”梅皇后道。
言毕,梅皇后又对着管嬷嬷道:“本宫派你去瞳儿身边是要你提点她,不是监视她的,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没事儿不需要向本宫汇报。”
这算是变相继续保证了秋曦瞳的自由,她能继续随心所欲,不用担心管嬷嬷凡事都跟梅皇后说。
“母后……”这句母后她唤得真心实意。
一个真心为孩子着想的母亲,肯定就是这幅模样吧。
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关怀。
她靠在梅皇后怀里,觉得全身有道暖流流过。
还好还好,这世上还是有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人的。
看着怀中秋曦瞳双眼通红的样子,梅皇后只以为她想起了那日的事情又气了起来,连忙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那个最宠自己的秋遇安到底上哪里去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露个面,真真是气死人了!
秋曦瞳想着,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梅皇后以为她还在跟徐家置气,便道:“徐家的事儿母后寻个机会跟你父皇好好说道说道的,没理由嫡公主受了欺负还不闻不问的,你便好好休息罢。为你说话的惠姚和伍家姑娘,还有方家少爷,董家少爷,我都会派人去打赏一下。上次你指着说好看的绸缎,两匹送给惠姚,两匹送给伍家姑娘如何?剩下的给你做几件新衣裳。”
秋曦瞳笑了起来,道:“我也不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便是全送了又如何,人人都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姚姐姐和韵姐姐能在那种时刻为我说话,我已经心存感激了。”
梅皇后又拨了拨秋曦瞳的碎发,笑道:“真是个好孩子。说起来,你的生辰也要到了,想要什么生辰礼?”
秋曦瞳从梅皇后怀里探出头来,转了转眼珠子道:“我想要一套正红色的衣裳,袖摆和裙摆都要很长的那种。”
梅皇后疑惑地道:“刚刚还说绸缎全送了都没关系,这会儿怎么又想做衣裳了?”
秋曦瞳奶声奶气地撒娇道:“我生辰后再下个月不就是父皇生辰的万寿节了么,我想给父皇献个舞。”
梅皇后听后,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要正红色的衣裳是因为我的瞳儿急着嫁人了呢。”
“哎呀,母后…别取笑人家了……”秋曦瞳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再说了,我可能只穿一次的衣裳,用不着绸缎这么好的材料,不拘用别的什么料子的。”
梅皇后便道:“这可不行,我的宝贝疙瘩细皮嫩肉的,其他料子磨坏了你娇嫩的肌肤怎么办,正好我那有正红色的湖丝,就给你做衣裳了,明儿便叫内务府来给你量量身子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湖丝啊,那可是最好的丝绸,秋曦瞳心道。
她只远远地见过湖丝制品,一根丝能挂足足八枚铜钱而不折断,是皇家御用的料子。
想到马上就能穿上湖丝的衣服,她心里还有点小雀跃呢。
回到房间,芍药便递上来一张字条,说是别人传到她手里,要转交给三公主的。
秋曦瞳接过来一看,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约她三日后午时城中心鹤颐楼顶楼雅阁一叙。
鹤颐楼是京城里位置最好的酒家,坐落在闹市的中心,请的厨子也是一流,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秋曦瞳看着这字条,认不出这上面的字迹,便问道:“今日有谁来过宫里吗?”
皇后的凤鸣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把纸条递进来的,要能给芍药递纸条的话,这人应该是凤鸣宫的宫人都认识的人。
芍药想了想,回道:“今日方夫人领着方大少爷和方二少爷来给皇后娘娘请过安,我进去送点心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聊那天徐家的事情,皇后娘娘有一些细节向方家兄弟求证。”
“我知道了。”秋曦瞳看着字条,便断定了这定是方二公子那个不正经的写的。
真是十分的神奇,明明是长相一样的双生子,性子居然差这么远,一个一本正经,一个离经叛道。
也不知道方少贤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儿,肯定是好事儿吧。
秋曦瞳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三日后,秋曦瞳如约到了鹤颐楼。
为了低调行事,她戴了一层面纱将脸遮起来,借口说是出来买些茶点。
她向来喜欢吃宫外的点心,梅皇后并不拘着她,她坐的也是最普通不过的油纸马车,身边跟着的,是一身素色的芍药。
到了顶楼,方少贤已经在了,他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桌子设在窗边,菜还冒着热气。
秋曦瞳也不行礼不问好,直接掀了面纱坐到了他对面,拿起筷子就准备吃饭。
方少贤看着她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就有点想笑,忍不住揶揄道:“你看看你,哪有一副公主的样子,怎么像三天没吃饭了似的,也不问问我今天找你来干什么?”
“有饭吃还不吃吗,换换口味真是不错啊。”秋曦瞳一边说着一边大快朵颐。
方少贤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徐老爷上午被皇上召进宫里去了,这会儿也该出来了。”
“我对徐老爷出宫可没兴趣。”秋曦瞳撇撇嘴道。
方少贤也不再多说,只是跟着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说起了些别的。
两人之间毫无身份的差别,倒是聊得愉快得很。
方少贤年幼时跟着方将军也去了很多地方,以他的性子讲起各地风土人情,还真是引人入胜得紧,秋曦瞳有时听得仔细了,甚至都忘记动筷子。
突然,方少贤指着窗外头说道:“徐老爷来了。”
秋曦瞳扭头看过去,只见徐老爷垂头丧气地骑着马,想来是被皇上训斥了吧。
说对他没想法是不可能的,秋曦瞳看着他这副沮丧的样子,心里不出意料的有一丝痛快。
说时迟那时快,徐老爷的马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前蹄抬起来一阵阵嘶鸣,再迅速地冲散人群往前奔去,许多百姓躲闪不及都被撞倒了。
徐老爷在被颠簸了几下后拉不稳缰绳,从马上跌了下来。
那马一路狂嘶着朝远处跑走了,只留徐老爷躺在地上哀嚎。
目睹了一切的秋曦瞳一摔筷子,站了起来抓紧窗框使劲往那边探。
那边一片混乱,街边小摊贩摆卖的东西洒了一地,所幸没有伤到路人,只有徐老爷的腿扭成了一个奇怪的方向,看起来是腿断了。
方少贤挑高了一边的嘴角,问道:“觉得出气了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秋曦瞳直勾勾地盯着那边问道。
原来方少贤专门约她出来不是为了请她吃饭,是为了给她报仇来着。
方少贤轻笑了几声,道:“那不是徐老爷的马,他进宫的时候我借用了二皇子殿下的心腹人手给调包了,马是我早就训练好了的,看到我的人给的指示便一副发了狂的样子将徐老爷给甩了下来。徐老爷从宫里出来时那样沮丧,怎么会发现马给人换了,现下马跑了,他想查也断了线索。”
秋曦瞳看到徐老爷躺在地上大声咒骂那些家丁,胸口居然觉得舒畅得很。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觉得胃口都变好了,坐回来又扒了好几口饭。
“慢点吃。”方少贤看着秋曦瞳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样子,只觉得她的面颊像沾着清晨露水的红果儿般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拿起帕子越过桌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秋曦瞳的眼睛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明亮,她倒是没觉得这个动作有多么不合时宜,身后的芍药却是狠狠地瞪了方少贤一眼。
方少贤假装没看到似的十分自然地又把手收了回去,吃自己的饭去了。
吃多几口,秋曦瞳忍不住道:“不过选在这闹市…还是有些大胆吧,旁边的百姓,也是无辜的啊,要是伤及了他们也不太好吧。”
现在过了刚才那种兴奋劲儿,她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在地上哀嚎的百姓,这也算是他们的无妄之灾吧。
她放下碗筷,又从窗户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形。
那些被撞倒的百姓都已经骂骂咧咧地起身了,所幸无人受伤。
方少贤见她蹙着眉头,略微有些歉意地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让他回到徐府附近再摔他下马的。”
他也担心换马的事情被人看出来,毕竟这马又不是一模一样,难保从宫门回徐府的路上不被人瞧出什么不对劲,要动手还是得快。
见他略有些扫兴的样子,秋曦瞳心头又浮现了一丝歉疚。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外头又没有人受伤,她何必在这里咄咄逼人呢。
她坐回座位,安慰地冲他笑了笑道:“无事,反正也无人受伤,多谢你为我出气了。”
见她重新展露笑颜,方少贤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