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的嗓音吸引了重阳的注意力,他的视线下意识得转向了白笙,但却在触碰到白笙略显苍白的面庞和红肿的眼眶时猛地收了回去。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嘴唇微启却还是重新合上了。
重阳的小动作怎么可能避得过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白笙?白笙用余光看着重阳的视线转向自己又在瞬间闪避开,看着他呐呐不语,想要流泪的欲望几乎将她彻底笼罩,可她努力拉长了自己的呼吸,仍未泄露出分毫的泣意。
孟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头的复杂情绪几乎难以同任何人言语。白笙和重阳的小动作被孟玖看得一清二楚,两个人都试图将自己的情绪伪装起来,但很显然的是两个人都没有成功。
“咳咳,”孟玖轻咳两声,见自己确实将重阳和白笙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后才又开口,“我和哥哥此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解决清灰的问题,现在清灰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我和哥哥就要走了。”
……走?
白笙的注意力虽然从重阳的身上转移到了孟玖的身上,但心绪却仍没有转换过来,因此孟玖的话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去,听到走这个字才真正开始思考孟玖所说话中的含义。她下意识得转过头看看重阳,发现重阳一幅回不了神的模样心口一窒,接着才咬紧牙关去分辨孟玖之前说了什么。
而重阳的心思已经彻底不再白笙身上了。他看着孟玖,脑子里全是孟玖刚刚说过的话。
清灰的问题解决了,她和易寒要走了……那现在,孟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接下来的路他们要独自前行了吗?
孟玖像是没看到白笙和重阳的模样一样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能看出白笙尚未回过神来,而重阳已经猜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对,我和哥哥要回去了,但我们不能带上你们。”
……什……什么?
白笙的大脑像是被浆糊粘住了,孟玖的话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外族语言一般根本分辨不出其中的意思。她勉强反应过来孟玖是在表达接下来的路要分道扬镳,本能得就想转过头去看重阳的表情,却在将要转过去的瞬间想起前次转过头后看到的景象,因此硬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举动。
重阳仓皇得将视线从孟玖的身上拔了下来,他努力吞咽着唾液,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扬首就灌进了喉咙。孟玖已经把话说的这样直白了,他自然能明白孟玖的意思。
孟玖和易寒要回家了,他们接下来的路途不会再让他和白笙中的任何一个人跟着。
“白笙,”孟玖没有再去看重阳,重阳是个聪明人,她把话说直白后的潜台词重阳不会不明白,现在更值得花费心思的是看上去懵懂茫然的白笙,“白笙,我这话已经说过许多遍了,但我现在当着你、还有重阳的面,我还要再说一次。”
白笙被孟玖握住了双手,看着孟玖脸上诚恳的神情,隐约意识到了自己即将听到的会是什么,因此瞳孔猛得一缩。她想要从孟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双手,她不想听接下来孟玖的解释了,可是孟玖的手握得太紧,白笙甚至没来得及转头向重阳解释就听到了她说的话!
孟玖说:“无论要解释多少次,我的意思都不会变。我对重阳无一丝男女之情,我们只是朋友。白笙你不要再把我当做情敌了。”
……不,不不不,不是的……你怎么能当着重阳的面这样解释给我听,你怎么能……!
白笙的动作定格在转头看向重阳的瞬间,她被孟玖握紧了双手,整个人维持着想要挣脱却被拽紧的姿势,近乎绝望得闭上了双眼。她不敢看此刻重阳是什么表情,是不可思议,是难以置信,还是和自己此前被拒绝时一样的伤心欲绝?
白笙不敢看,甚至不敢在脑海中幻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已经满脸泪水,甚至连孟玖什么时候松开了自己的双手都不知道。
孟玖虽然在心底有些抱歉,但这些话如果不当着两个当事人的面说清楚,就实在没办法解释了。她松开了握紧白笙的双手,抬手捧着白笙的脸将她的姿势慢慢扭转了回来。孟玖的拇指拭过白笙脸上的水迹,心底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白笙终不是彻底的无理取闹,终不是完全陷入在自己的伤心情绪中难以自拔,终不是她已经不熟悉了的毫无理智的白笙。
“别哭,白笙,你别哭。”孟玖一边替白笙拭泪,一边轻声安抚着她,“不哭了,嗯?你本来眼睛就有点肿,再哭下去明天就彻底睁不开眼睛了。”
白笙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抬手松松得握住了孟玖的手腕。她的眼泪还在不停得流,用气音说话时却也听不出任何哭腔:“为什么……你为什么……?”
孟玖自然明白白笙想问什么,但解释的话却没想说给她听。孟玖知道,白笙只是现在因为长时间的哭泣没有转过弯来而已,等她彻底冷静下来了,这些话孟玖不解释给她听,她自己也是能想明白的。
白笙没有等到孟玖的回答也就不再问了,她松握着孟玖的手腕,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只是出于再次流泪的后遗症一会儿一抽泣了而已。白笙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重新睁开眼睛,她看向孟玖,眼前的世界像是刚被水洗过一般透彻。
白笙说:“……我好了,你……你可以松开我了。”
孟玖带着满满的安抚意味碰了一下白笙的耳垂,她能看出白笙确实已经在努力平复自己的状态,并且已经清醒过来,而不再是之前稍有情绪波动就会哭出来的模样了。孟玖松开了捧着白笙的手,重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挺直了腰杆后就听到了重阳稍显急迫的声音。
“孟玖,我……”
重阳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孟玖打断了。孟玖自然是知道重阳想说什么的,但是自己之前对白笙说的话并不只是为了安抚白笙而已,她同时也是说给重阳听得!
孟玖看向重阳,她说道:“重阳,我的意思就是刚才同白笙说的意思……”
“不是的!孟玖,你听我说……”重阳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是音量都大了一度。他舔舔唇瓣,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后重新落在了孟玖的身上。重阳抬起手示意孟玖不要打断自己,“……我心悦你。”
孟玖猜也能猜到重阳想说的是这个了。她有些心累得转头看了一眼白笙,却和白笙的目光直直得对上了。白笙冲孟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示意自己无碍,因此孟玖才又看向重阳,有些头痛得开口解释:“重阳,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喜欢。依赖、感激……这些词都适用于你对我的感情,但唯有喜欢,这只是你以为的喜欢而已,真正的喜欢并不能和依赖、和感激混为一谈。”
“不是的,不是的。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分得清楚。”重阳坐在桌旁,有些惨然得露出个笑容,“是喜欢,我喜……”
“我是当事人,我能够感受的到,”孟玖不想听重阳将喜欢这个词挂在嘴边了,她坚定得打断了重阳的话,语气强烈到像是想要唤醒什么人,“重阳,你对我的好我都能感受得到,但这和喜欢是不一样的。你对我,绝对不是男女之情。”
孟玖说着就站起了身,她看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白笙,又看看面色惨淡的重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言尽于此,你们好好想想吧。”
孟玖说完起身就上了楼,重阳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景,直到连衣角都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而重阳目光,就这样和白笙平静的视线对上了。
重阳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白笙,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几息后才嗓音低沉得问道:“白笙,你……还好吗?”
白笙已经很累了。她哭了几乎整个下午,晚上吃饭也没吃好,结果饭后没能及时休息,反而在这里坐着哭了一场后又直面了喜欢的人被拒绝的场景。白笙幅度极小得摇了摇头,说话时声音也变成了低哑的模样:“我?我没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啊,被孟玖拒绝了,今天晚上不会哭吧。”
重阳听到白笙还能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想要露出个笑容来捧捧场,却感受到自己面部肌肉僵硬的同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垂着头,视线没有聚焦到任何地方:“啊,不会的。”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其实他们周围还是极热闹的,有人在猜酒划拳,有人在大声谈论着近来发生的大事,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满桌的残羹冷炙前相对无言。
白笙看着重阳的发丝,心里又酸楚又无奈。她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样的重阳时应该说些什么,劝慰吗?自己才刚被他直言拒绝了。除了劝慰呢?白笙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话能说。
“……我放下了。”白笙最终这样轻声念叨了一句。
“什么?”重阳没有听清楚。
“我放过你了,”白笙最终看向了重阳的脸,眉眼鼻唇,她每一个地方都细细得看过后才露出个极浅的笑容来。她轻声却认真的说,“我放过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