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走后,白笙靠着墙蜷缩起身子,将脑袋埋在自己手臂和膝盖圈起来的空隙处大哭了一场。她甚至没有力气跑回房间里去,就那样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走廊尽头的阴影处放声大哭。或许是将自己蜷缩起来了的缘故,那哭声没有传很远,听起来闷闷的,饱含着心酸与委屈。
重阳并没有离开太远。他了解白笙,知道她此刻定会伤心欲绝。虽然已经没有了清灰这个威胁,但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而现在走廊里正在大哭的白笙就是他们一行人中最不加防备的弱点。重阳也说不清楚自己现下究竟是什么心态,他不喜欢白笙,这是他完全能够确定的事情,但此刻听着那哭声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侧过头去,甚至封住自己的听觉。白笙的哭声太有感染力了,他听着就觉得眼眶泛起了酸意。
白笙并没有哭很久,这或许是人类自身本能的保护机制。她闭着眼睛靠在墙,或许是因为之前哭得太用力了的缘故,现在连平缓自己的呼吸都要费些功夫。白笙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脑袋已经抬起,后脑勺就贴在身后的墙上,双臂松松得圈在膝盖前面,双手的手指松松垮垮得勾在一起。她整个人虽然还蜷缩着,但却没有了之前的防备与拒绝意味,反而换以放松的感觉。
重阳,重阳,重阳……
白笙不知道重阳此刻就在走廊和楼梯的连接处站着,她只是因为大哭的后遗症而一会儿一抽搐着,嘴唇微动,却也没念出此时她正重复着的名字。
什么时候喜欢上重阳的啊……
白笙努力的回想,但脑子里却仍是一片空白。之前哭得太用力,白笙觉得自己似乎有一个瞬间几乎要哭得上不来气了,之后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算了,反正喜欢就是喜欢了,也没有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
白笙想着想着就乐了,她肩膀一耸,面上就带出了个还算轻松愉快的笑容。她下意识得抬手挡在眼前,刚哭过的眼睛睁开时不太舒服,身前的光折射进眼睛里,白笙眼中就又多了两片水雾。
啊,原来我头顶有扇窗户的啊。
眨掉因为受到刺激而再次涌入眼眶的泪水,白笙脸上的笑容不变,心却又像是被人又重又狠得捏了一瞬,只有一个瞬间,但却痛到难以忽视。
……我眼前就是阳光,可我仍身处黑暗。
不知怎的,白笙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若干近乎悲凉的词句来。她猛地喘了两口气,之前挡在眼前的手也放了下来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直到之前的僵硬不再,换上了该有的柔软。白笙盯着那四方形的光,努力扬起了一个笑容才支起手肘撑在墙上并借力站了起来。
我不强求,我不强求。
白笙自己也觉得脸上的笑容太假太僵硬,因此站起身后摇晃了几下,反手在自己身后拍打了几下才低着头冲回了房间。她不想再跟着重阳了,她也没办法跟着孟玖和易寒,因此她觉得目前来看最合适的就是自己收拾东西走人。
孟玖不知道重阳和白笙具体都聊了什么,但之前似有若无的哭声却明明白白得显示出了结局。她和易寒在房间里相对而坐,在那样的哭声里也生不出什么心思聊天或者做些什么。临近夕阳时分,孟玖听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就知道该吃晚饭了,她推了推易寒让他先下去,自己也出门去叫白笙。
白笙的房间和他们距离并不远,那房间的门半掩着,孟玖屈起食指在门板上轻敲两下就推开了房门,却没想到正和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的白笙直直对上。
孟玖看着脸色苍白眼眶红肿的白笙心中微讶,但转念想到下午的哭声也就恍然了。她没有把这些心里变化放在脸上,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看着被翻乱的房间就明白了白笙的打算。孟玖虚靠在门框上:“白笙,下来吃饭了。”
白笙没注意时间,因此听到敲门声后转身看到孟玖心口就一痛。孟玖在房间里环视一周的举动白笙看得一清二楚,她发现原来自己现在已经完全不能看到孟玖了,不能看到她的人,不能听到她的声音,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办法听。
白笙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因此放下了正在折叠的衣物,转过身抱臂看着孟玖冷哼了一声:“用不着你假惺惺的。”
孟玖被白笙闹了一下午,再想劝说的心都被白笙的无理取闹给折腾没了。她听着白笙似乎因为大哭而嘶哑了的声音决定再忍耐一次,因此假装自己没听到白笙的话再次开口:“易寒已经下去了,你也快点下来吧,别饿到自己了。”
白笙根本没仔细听孟玖说了什么,她脑子里回旋的全是重阳的话。
“白笙,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我不喜欢你”
“白笙,我们只是朋友”
白笙的眼前再次被水雾笼罩,她倔强得吸了吸鼻子,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我现在要走了,你终于开心了吧?”
在孟玖眼里,白笙这幅强撑着不肯让自己看起来弱气的样子又可悲又可笑,如果是平时她见到了白笙这样强撑着不肯落泪的样子或许还会觉得有一点可爱,但被白笙就重阳的问题纠缠来纠缠去了这么久,孟玖已经彻底没了耐性。她抿了抿唇角,心中无比烦闷:“你不是我的谁,我没必要为你走或者不走而开心或者难过。走不走,你自己决定。我不会管你,也不会阻拦你。”
“哈,露出真是面目了吧。”白笙一笑,眼睛里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她抬起胳膊用手背使劲在脸上擦了过去,“你早就想我走了!”
孟玖觉得自己真是完全没办法和现在的白笙交流了,这样一个陷在自己情绪里的人,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她面上一冷,说出的话也像含了冰凌茬子:“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只一点,你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可没人救你。”
孟玖说完就走了,但出门后还是反手帮白笙把房门给带上了。她转头得动作太过决绝,走路时的步子也迈得很急,因此没有看到白笙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泪流满面。
白笙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看着房门关紧后转身就扑到了床上。她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了起来,但哭的时候还是努力压抑着不肯泄露丝毫声响。
白笙怎么会不知道孟玖说的都有道理呢,但她能怎么办啊,她应该怎么办啊,白笙自己也不知道。
在楼下点过菜了的易寒看着孟玖紧绷着一张脸走下来就知道她和白笙谈崩了,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孟玖坐下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本想同易寒说说白笙,但抬眼就看到了刚从外面走进来的重阳。
重阳此刻也看到了易寒与孟玖,原本准备上楼的脚步一转就走到了桌旁。他下意识得向楼上看了一眼,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菜上得很快,易寒三人却并没有拿起筷子,直到最后一个菜上了桌还没看到白笙的身影,易寒才举起筷子示意孟玖和重阳吃饭,但就在这时,白笙像一阵风一样从楼上冲了下来,闷着头坐在了桌边。
孟玖注意到白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了,只是此刻白笙不抬头,因此也只能隐约看出眼眶有些红肿,面色也没了之前她看到时的苍白。孟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只是饭桌上的气氛却依旧冷凝。
易寒大约是唯一没被影响到的人,他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孟玖夹菜,视线从低着不肯抬头的白笙身上移到只夹自己面前那盘菜不再碰其他菜了的重阳,想要冷哼出声却在孟玖隐晦得肘击咽了回去。
这顿饭就在近乎凝固的气氛下吃完了。
易寒没有停留,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抬腿就上了楼。重阳看着易寒的那副模样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也把筷子放下,却被孟玖叫住了。
“重阳,白笙,”孟玖这顿饭也没有吃好,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连筷子都举不起来了,“你们别慌着上楼,我想和你们聊聊。”
白笙会没有感觉到易寒的冷眼与饭桌上尴尬的气氛吗?怎么可能。她还勉强着坐在这里,一方面是她哭了一下午确实饿了,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重阳在这里。白笙看到重阳就觉得自己的心头酸涩又胀痛,可是她宁愿自虐一样得和重阳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不想自己见不到他。
这顿饭白笙吃得索然无味,连自己吃到嘴里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只是机械得抬手夹菜,往嘴里塞,再夹菜,再往嘴里塞。易寒扔下筷子上楼时声音微弱得冷哼她听得一清二楚,这声冷哼就是对着自己来的,白笙想要嘴硬说自己没有错,但心里却也无法坦诚得承认。
“有什么事,你说吧。”白笙终于抬起了头,她声音又轻又低,好像被微风刮过就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