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谢绾妤孜身一人,扣响燕王府邸的门环。
“谢小姐,我们千岁真的不在府上,您还是先回吧!”
言川又开了府邸的木门,将手中梅花木雕灯笼放在谢绾妤跟前,抬头望向远处,只剩下漫漫漆黑。
燕王府附近再没有其他人家,言川不知道谢绾妤是怎么敢穿过那一片漆黑,独自一人夜访千岁。
“谢小姐,有什么事,还是明儿个再说吧!”
燕王府邸的门又关上了。
谢绾妤撑着一把天蓝色的油纸伞,独立于燕王府。
寒风吹着雪花,飘落在油纸伞下,谢绾妤依旧僵直着身子,不肯离开。
她不想再等了,现在她就想要锦衣卫。
她不想再让王棠梨再去伤害任何她爱的人了。
门后的言川,弯着身子,扒拉着门缝看着门外的谢绾妤。
“不止是相貌相似,连得性情也是极为相似。”
只是,越是相似,言川越是不敢开门,更是不敢让千岁瞧见她。
往常,千岁此刻早便在府上了。
今日,千岁单单只是在谢府看了她一眼,便又去了烟雨楼买醉。若不是眼前的谢小姐唤起了千岁心底那个故人,千岁此刻又怎还不归府?
谢绾妤只当是那位千岁心高气傲,不愿见她。
不愿见又如何?在此候着,总归还是会见的。
她舔了舔干裂的朱唇,犹豫片刻后,她五指松懈,积满雪的油纸伞飘落在地上,谢绾妤也跪在了地上。
她没有办法,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
“燕王殿下,您若是此时不愿见绾妤,绾妤便在此候着,直到您愿意见绾妤。”
言川有些惊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千岁的性情,怕是真的会将谢小姐当做若笙姑娘,到时候,怕是谢小姐要遭罪了。
言川在门后来回踱步,紧紧攥住的拳头反复来回地敲在手心,碎碎念叨着道该如何是好。他又扒开门缝,透过忽明忽暗的光探查门外,咬咬牙索性一横心,命管家开了门。他双手托起,试图扶起谢绾妤,“谢小姐,奴才没有骗您,千岁爷真的不在府上。”
言川不敢看着谢绾妤,总觉得看着她的眼睛,好像看着真的若笙姑娘。
谢绾妤浅浅一笑,微微摇头,执拗的说道,“今日不见燕王殿下,我便在此处长跪候着。”
托起的双手缩回,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向远处,只余下几盏若明若暗的灯火,和摇曳的树梢。
他将地上的灯笼提起,“谢小姐,千岁今日确实不再府上。”
谢绾妤听出了他语气中饱满地焦急,听着沙沙作响的枝叶碰撞声,谢绾妤也微微侧头,上下凝眸着。
他将手中的灯笼往前递了递,继续说道,“今日天色甚晚,想必千岁爷今日也不会归来,您还是先回府,待到千岁回来时,奴才再同千岁禀报,您看如何?”
谢绾妤没有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只问了一句,“燕王,去了烟雨楼?”
她记得前世,王棠梨总说燕王风情万种,常常夜不归宿,时时留宿烟雨楼。
若是此刻不在府上,那想必十之八九是去了烟雨楼。
“是吗?”言川不知该如何回答未来的燕王妃时,应淮序便从轿撵中走出,食指扣动着拇指上的扳指,“谢小姐看起来,对本王甚是了解啊?”
轿撵是停在燕王府邸十米处,言川提着方才谢绾妤未接过的灯笼,撑开伞,“千岁,谢小姐她……”
言川不知道应淮序再次看见这个样貌极像若笙姑娘的女子时,会是何反应。
千岁爷位高权重,来求他的人自是不计其数。
只是,千岁心里清楚,事情办得好与坏,都难逃万岁爷的处置,以往,那些人便总是叫锦衣卫抓了去。
可,言川倒有些想替谢绾妤求情了,毕竟她是万岁爷替千岁看上的人,毕竟她长得那么像千岁心里的人,毕竟她才没了至亲。
言川还未开口,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梨花香。
那香味,言川甚是熟悉,是烟雨楼的头牌惯用的香薰,只是,今日香味散尽后,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
应淮序解下墨红的披肩,扔给一旁的言川,食指勾起谢绾妤的下颚,朦胧的目光从她的额前落至她的下颏,若笙的轮廓便越发地清晰。
直到,他看到谢绾妤眉尾的那颗小小的红痣,他才知道眼前的她是谢绾妤,不是若笙。
他俯身,高挺的鼻梁落在谢绾妤眼前,鼻尖险些抵住谢绾妤。
此起彼伏的气息,手心无端的汗水,她彻底恓惶,意乱心慌地垂头。
应淮序却靠在她的耳旁,看着谢绾妤踧踖不安地眉睫,略带失声地说道,“怎么,今日才见过,夜里,又想本王了?都追到本王府邸了。”
他如此轻佻的语言,本就是将谢绾妤当成了若笙。
那些他不敢对若笙说的难堪的话,却叫谢绾妤无辜承受。
一时间,谢绾妤有些不知所措。
她捏住悬住的衣袖,眼神闪躲。
她不知道应淮序是否知道那日之事,只是,单是此刻他如此说话,谢绾妤便料定他知道了真相。
她长长的羽睫上下浮动,而后眼睑低垂,哽住模糊的心绪,“燕王殿下。”
她从袖口掏出那支梅花步摇,“您的东西,落了。”
她本是来此做什么的?
她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来应下那桩婚事的,也是来求他,让锦衣卫出面,调查爹爹之死。
可如今,她只想快些逃离此地。
看着谢绾妤这般模样,应淮序那紧皱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
“这是,本王送你的。”
平淡的声音里,却无人察觉出细微地颤抖。
他招手,取回方才解下的披肩,而后落在谢绾妤的肩上,“谢修齐死得时候,手中可是有一块玉珏?太原王氏的?”
谢绾妤失了神的眼里,忽而便有了光,琥珀色的眸子犹似小鹿般地看着应淮序,半敛着渴望。
她的手在大氅下寻觅着那块玉珏,而应淮序凝视着她眉尾的那颗小小的红痣,淡淡地说道,“你回府吧,过几日本王会去找你。”
他的酒还未醒,看着谢绾妤,他总是想将对若笙的怨恨,全都倾泻在她身上,可又想将对若笙的爱,全都给她……
应淮序简单地说了一句“本王乏了,都回去歇着吧”,便进了府。
言川将手中的灯笼又放在地上,“谢小姐,回吧。”
直到燕王府那朱红的大门渐闭,谢绾妤才艰难地从雪地中站起。
谢绾妤今年才不过十二,燕王的大氅属实是大了些,纯白的大氅将她整个人罩住,只露出小小的脑袋。一股浓重的梨花香将谢绾妤团团围绕住,再细闻,便是那浅浅的梅花香。
谢绾妤有些惊愕,若不是长期佩戴梅花香囊,那浓烈的梨花下,是万万不可能再闻到梅花香。
看着手中的梅花步摇,谢绾妤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也喜爱梅花。”
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