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微凉,昼夜带来的温差让鸟雀在入夜之后,相较白天更为活跃。
芦苇荡里,山林当中,鸟叫虫鸣不绝于耳,就在月色底下,一队骑兵正在缓缓前进。他们打着火把,好似一条长龙,在蜿蜒的官道上面向前挺进。
在最前方是斥候,斥候们警醒,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他们藏身暗处,在黑暗当中默默观察,搜寻敌人所在。
前面就是鄂县,荆州东大门。
听着耳畔虫鸣,傅士仁放慢马速,绕过鄂县不过是小事一桩,他真正的目的是西陵,江夏郡治所,一郡最核心的城池。
可就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忽的一匹快马本来,见到队伍连忙勒马,叫道;“大事不好,鄂县守军连夜后撤,正在出城。”
“此言当真?”
傅士仁心中狂喜,不加掩饰的上前追问:“可清楚敌人来历,统帅,目的地?”
“卑职不敢靠近观察,仅仅远眺。鄂县渡口也认生繁杂,正在后撤。”
“停止行军。”
他转身呼喊,等到队伍停歇下来,人人都将口袋里面的马料塞给战马,站在战马身边,下意识的看向骑都尉傅士仁所在的方向。
气氛凝固,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鄂县出现变故,两军会提前交锋,就在鄂县外不远。
两个军侯,数名屯长相聚一起,听着傅士仁介绍情况,杂七杂八的道:“军师给俺们的任务是封锁道路,那荆州军挡路,就将他们横扫。野战乃公谁也不怕!”
傅士仁与亲信对视一眼,这些从北地打出来的好汉子胆气惊人,丝毫不担心自己面对的是数倍的荆州军。
也正如他们所想,荆州军步伐缓慢,黑夜下的行军速度有如乌龟。一支支被点燃的火把将漫长的队伍映照出来。莫说是近在咫尺的斥候,便是远在数里之外的傅士仁,他也能看到映山红的长龙。
“掩杀过去。官道狭窄,全军难以展开,击溃为主。堵住他们回到鄂县,西陵的道路,任由他们在山林当中自生自灭。”
傅士仁吧唧吧唧嘴,吩咐之后,举目远眺,却看不真切那一面面旗帜,弄不清楚荆州军将校所在。数千人的军队,至少有一个校尉,或许还能捉到黄射。
“敌袭!”
凄厉的呼喊声从后队响起的时候,鄂县仅存的数百守军正在城中睡觉,城墙上的百余守军瑟瑟发抖。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好似雷鸣,直扑鄂县。
好在,雷鸣来得快去的越快,阴云郁积到大雨倾盆,还需要时间。
但在城外的步卒却是到了血霉。
齐军骑兵手中长枪锋利,背上长弓,骑弩更是杀人利器。
两军撞在一起,少量骑兵堵在荆州军队伍后方,用长枪截断这一支荆州军。数目庞大的骑兵本部则是用弓弩覆盖战场,无数箭矢破空而去。
六十步的距离,骑弩难以破皮甲。但对没有皮甲的荆州军而言,六十步的距离足以乱杀。
一时间,惨叫声连绵不绝,少量敢于反抗的荆州军更是惨死当场。
“大事不好!前军速速集结,远离车队。”
张硕在队伍之前,听到呼喊,震天马蹄声,回首却见不到任何东西。绵延数里的队伍,足以让他对自己身后的军士失去控制。
他急声呼喊,却无甚效果。黑暗当中,就对组织度本来就低,只能靠着火把跟官道前进。现在集结,如何集结?谁人主持?
将校军官都在战马上面,他们高高在上,并无疲乏,只有恐惧。麾下军士只有疲惫,没有恐惧。
鄂县与齐军庐江相邻,隔壁早就成为齐地,百姓富足,人心安定。两地除了固定的商贸往来之外,还有大量的姻亲。
当扬州亲戚带着礼物走亲戚而来,江夏百姓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不少人都悄悄奔走,去了庐江俺家。
这些当兵吃粮军士难以脱离军队,却知道齐军名声,只要自己不反抗,那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齐军那是仁义之师。
“啪!”
马鞭甩在军士脸上,军士瑟瑟发抖,愈发远离自己将校。
“完了!”
张硕心中哀嚎,如何想不到来的是什么人。寻常士兵都知道来的一定是齐军,他多年从容,更明白天能够派出大量骑兵的诸侯,除了凉州,只有齐公。
下意识的,他抽身后退:“亲卫集结,撤退!”
他低语,不敢声张。
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见到身后大量奔驰而来的齐军,急忙躲入驿站。因夜色漆黑,官道上面只有几只孤魂野鬼慌忙逃窜,朝着山林一扎,借此躲避来袭的齐军。
“晦气,一路上连条大鱼都没有。”
“荆州军不善作战,见到俺们转头就跑,后军也不知道能抓到几个俘虏。”
“管他后军如何,先一步抵达西陵,此战首功便是俺们的。”
齐军骑兵奔驰而来,他们不在缄默,大声呼喊,朝着远处奔去。
数里之外,一盏青灯随风摇曳,二层高,分内外院的驿站寂静无声。时局艰难,官道上行人寥寥,能够住得起驿站的除了官家人,便是来往富商,士人。
此处谈不上地处要冲,却是鄂县西陵中间唯一能够歇脚的官方驿站。往前往后数十里,虽有几个聚水而居的小镇,却没有官方设立的驿站。
这几年战乱连连,小镇荒芜,愈发显得驿站紧要起来。
“你这厮,还不速速给俺的马补些豆子。”
驿站里面,一个莽汉喝着小酒,冲着驿站当中的小厮胡乱发着脾气。小厮憋着气,不敢造次,只能赔笑着推开后门,绕到后院。
只见黑暗当中有一抹不属于此间的火光,数人在鼓噪:“快点把马牵出来,一道离去。”
盗马贼?
小厮顿时大惊,仓皇后撤而走,入了驿站便叫道:“大人,诸位大爷,后院有盗马贼......”
“盗马贼?好大的胆子。”
莽汉猛地起身,骂了一句之后,抓起放在案上的长刀,便直奔后院而去。负责此处驿站的小吏也慌忙起来,提着刀杀向后院。
时夜风呼啸,人声马嘶杂乱无章。张硕方才翻身上马,便见一支支火把袭来。他当下大惊,却见来着并无甲胄,都是布衣,便喝道:“吾乃江夏太守麾下步兵校尉......”
“乃公管你是谁,滚下来。”
莽汉大手一伸,张硕撕扯不过,摔下战马摔了个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