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奉何在?”
韩天面沉如水,一手按剑,压住杀人的心,面对守城士卒,保持最后的克制。
杀人很简单,难的是如何在杀人之后将事态平息。
“回禀府君,尹大人正在城楼上。”军士不明所以,引路上楼。
城楼上面,一切如常。城门令尹奉跟杨阜对坐,二人笑容满面,都对出城一事颇为满意。人人都对韩遂不满,可在凉州,韩遂就是天。
尤其是韩遂被任命为将军之后,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官员,在地方上控制刺史太守,雄踞一方。
原本尹奉杨阜等人联盟反抗韩遂马超是在将近二十年后。但那是曹操输掉赤壁,拿下汉中,亟需在北方找回场子。
多年和平相处,韩遂马超二军的战斗力下降不少,凉州士人背靠曹操,实力大增,才有对抗韩遂等人的举动。
眼下齐公兵临冀县,威势远比另外一个时空的曹操更大。
没有赤壁惨败,也没有汉中一役的李云义英姿勃发,所部精锐横扫天下,几无敌手。
“既然如此,一切都好......”
尹奉话说到一半,耳畔嘎吱声携着呼呼风声让他脸色巨变。
在见到韩天的时候,他面如土色。
“府君前来,卑职有失远迎。”尹奉赶紧起身,一旁杨阜同样惊慌,却没有太多恐惧。现在小爷背后有人,根本不怕城中些许贼寇。八壹中文網
“杨义山,你不是不在城中吗?怎么又回来了?你是不是准备将乃公的脑袋送给齐公?”韩天色厉胆薄,明知道杨阜出城再度回来,却没有掀桌子,而是讲道理。
他心里没底,一边是齐公李云义,一边是已经崩碎的冀县防御。他心力交瘁,不想辜负叔父韩遂,却又无力力挽狂澜。
杀人是不可能杀人的,他怕事后报复。
投降也不可能投降,先有杨阜投降齐公,城中串联者不直几何,自己已经没有足够价值,换言之就是不值钱。
万物都有自己的价值,一旦某种东西拥有的人变多,就无法达成奇货可居。
“齐公在城外与在下明说,他老人家谁的脑袋都不想要。韩郡守若是愿意归降,未必不能在中原大郡担任郡守。”
杨阜俨然不惧,在众目睽睽下做了说客。
“你这厮胆大包天,你当乃公不敢杀你?”
长剑出鞘,韩天有些心动,却犹豫不决。功名利禄跟背叛韩遂,他做不出决定。归根结底,他根本不相信杨阜说的话,不认为自己的身份投降也能够获得优待。
齐公李云义仁慈不假,也善于发掘人才。可他从来都对战败投降之人不假颜色,从无重用之举。
冀县早晚陷落,城中不知多少人想要拿自己的脑袋作为晋升的资本。
“杨阜一人死了不碍事,来日破城齐公必杀郡守,将郡守家眷从重处置,再奖赏我冀县杨家子嗣。郡守若是不信,大可将城中杨姓之人杀光,好叫齐公为在下报仇,也好让在下族子能够获利,世代压在你韩家脑袋上。”
杨阜慷慨激昂,迈步向前,用脖子迎接韩天手中长剑。
剑锋冰冷,在点点烛光当中寒气逼人。
“拿下他,将各门世家子一应拿下,关押起来。若是马将军不愿,我亲自去说。”
韩天冷着一张脸,收回长剑。他大手一挥,周遭甲士一拥而上。杀人他们不敢,拿下杨阜,他们却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当兵吃粮,给谁干都是干。只要冀县还没破,他们就不愿投降齐军。
西凉军的一贯传统就是劫掠,齐军不许劫掠一点,就让这些劫掠而生的韩遂军心中惴惴。
他们不知道的是凉州穷怕了,韩遂马腾手中都没钱,对劫掠都是默许的。若非如此,军士也不会效力死战。
齐地富庶,齐军凶猛人人都知道。可他们更清楚齐军要求严格,很少在降军当中挑选精锐补充进入部众当中。
军中更有传言,齐军军纪严明,稍有不慎就会被砍掉脑袋。
真真假假的传言连同齐军呼喊的劝降,在城中不断流传,变成不同的版本。屁股决定脑袋,在不确定未来的时候,人人都不希望生活发生改变。
除非这样的改变对自己而言,是好事。
“多谢郡守不杀之恩,来日城破,阜一定在齐公面前,为郡守求情。”杨阜大笑,面对一群黑着脸的甲士,只想放声大笑。
无他,一切都在掌握当中。
蛇鼠两端,最难成事。
韩天心中犹豫,必败无疑。
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定然能够从中获利良多,未来跻身齐军中枢也不是不可能。
“你真不怕韩天狗急跳墙?”
被押送到囚室之后,尹奉饶有兴致的看向杨阜。
后者摇头,看着小小窗外口的一方天地,心如止水:“齐公定鼎之势已成,韩遂韩天他们与我等一样,心知肚明这天下早就换了主人。”
他在笑,笑话眼前的一切:“有韩天这样的侄子,韩遂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色厉胆薄,干大事而惜身。”
他轻轻摇头,转头用明眸看向尹奉:“齐公也听闻次曾大名,此番冀县落入齐公之手,无须愚兄推荐,齐公便会以你为大齐官员,治民一地。”
尹奉微微惊讶,并不知道自己微末之名怎么可能出现在齐公的耳朵里面。按理说眼下凉州真正重要的是那些郡守县令,而非自己这样籍籍无名之辈。
他才二十五岁,这个年纪没有太大背景,能够在冀县谋一个城门令,已经是自己拼尽一切努力才有的结果。
“是不是很惊讶?”杨阜早就猜想到了尹奉思绪,笑笑道:“齐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各地人才了若指掌。若非凉州距离邺城太远,齐公早就请人征召你我前往邺城治民。”
“在下微末之名,居然能够传到齐公耳中,齐公洞悉世事,当真不假。”
尹奉微微颔首,这一切在他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齐公一贯如此,知道自己似乎也很正常。他微微兴奋,昂起脑袋。
时间流逝,窗外黑夜被一抹鱼肚白打破,再过半个时辰,阳光将从东边升起,压制黑暗。
光明即将到来,属于自己,属于凉州人光明的未来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