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榻上躺了许久,温璨还没从云涟的那句话里回过神来。
方才云涟不仅语气柔和的对他说话,竟然还对他笑了。
他没看错,是真的笑了。
温璨有生之年,第一次见云涟对他笑,顿时觉得这个世界都迷幻了。实心木头对他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还是准备处理完万径山的事,再回来亲自处理他?
被云涟罚的多了,温璨如今一犯了错,就免不了要觉得云涟随时都会想法子来惩罚他。
《参同契》不是小事,不仅牵扯众多仙门世家,还跟离淮仙尊有关。温璨原本想的就是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法子,他是个疯子,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根本没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
一旦他真的这么做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整个修仙界都会被他搅成一潭浑水,脏污不堪。
在来之前,温璨就已经打定好了主意,从世家开始,一个都不放过。但是他却没想到,这次竟然被人抢先毁了苏家,不仅打断了他在苏慎身上的谋划,还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也赔进去。
不能说是巧合,起码他被算计的明明白白。
也许,让他去荥阳,也是算计的其中一环,不然苏慎又怎么能将他引进前朝地宫,再想办法拿到他手里的《参同契》呢?
温璨拍了拍脑袋,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清玄山禁制森严,那些凡人连苏家的位置都找不到,又怎么可能越过世家,直接上到清玄山去。
而且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既不至于惊动长老级别,又让他们不得不重视,所以即便不是云涟,也一定会有一个修为颇深的师兄,带着几个新弟子下山试炼,并且温璨一定在列。不论是谁带队,进了前朝地宫,都必定出不来,这时就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只是他们没想到,会是云涟亲自下山,而且还能破开地宫的阵法,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这人既然能算计到这一层,想来是对清玄山很了解,说不定上辈子一手将他推入泥潭的人,就在他们身边呢。
想着云涟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回来,温璨起身穿好衣衫,跳过六合峰的缩地阵下了山。
周围的风景在眼前唰的一下略过,比御剑飞行还省时间,温璨便落在了通往望仙阁的小道上。
他一直都知道六合峰上有这么个缩地阵,只是云涟从来不给他开。要么步行上去,要么御剑飞行,没有第三种选择。为了不天天费劲往上爬,温璨苦练御剑,以至于温璨现在的御剑之术进步神速,不比温子豫差。
但是温璨不知,云涟何时竟然舍得将缩地阵给他用了。
温璨嘴角抑不住笑意:“果然,大师兄才是真的嘴硬心软。”
他们去荥阳的这几天,新弟子们的修炼也没少。温璨错过了不少课,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上辈子啥玩意都学过了一遍,会的都会,不会的还是不会。只是他没想到,常松霖都还给他记着,说要等他回来给他补上。
对此,温璨表示受宠若惊。
常松霖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好了?不会有阴谋吧?
他现在可是谁都不敢相信了,连不声不响的苏慎都能转眼变成另一副模样,还隐藏了如此厉害的左手剑。温璨跟他打了两辈子的交道,自以为看透了苏家的真面目,却不想连皮毛都没到。
而且温璨虽然心里清楚常小少爷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孩子,但也仅限于心里清楚,面上两人可是一向不对付的,好几次差点都要打起来了。
常松霖崇拜云涟,对温璨那是恨不得一剑了结的程度,别说他俩不能安稳的待一天,几个时辰都能吵八遍,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在温璨头上,他非得惹人家,还欠欠的去嘚瑟,常松霖不打他已经是很看温家的面子了。
不过自从雁空山回来后,小少爷的性子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转的温璨手足无措。
从主峰的大殿前晃了一圈,确认了云涟不在山上,并且其他各峰的长老、管事都各自在自己地盘上,这几天也都没出去过,温璨才回了望仙阁。
他一直在想,苏慎背后的人身份极高,不仅能不动声色地控制他,还对苏家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能知道只有家主才知道的墓穴阵法,还有本事让苏慎相信他能复活苏衍的,这个人一定修为很高,应当不在云涟之下。
仙门之中能有如此本事的修士,屈指可数,清玄山就占了大半,所以温璨有理由这么怀疑。
还没踏进望仙阁的课室,温璨就被迎面而来的常松霖撞了个踉跄,两人都各怀心事,低着头走,谁也没看见拐角里突然冒出来的人。
温璨捂着胸前的伤,哀嚎了一声:“哎哟,谁啊,怎么不看路啊。”
要不是看见那一身湖蓝色的衣摆,温璨绝对当场就倒下,让他知道知道社会的险恶。
常松霖一抬眼,惊道:“温以均,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我怎么了?”
见常松霖迟疑的打量着自己,温璨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好好穿了,脸没花,头发也没乱,怎么常松霖一脸像是看见鬼的样子看他?
常松霖顿了顿,问道:“你不是伤的很重,昏迷不醒吗,怎么这就好了,还一点事都没有?”
拉着温璨左看右看,确认他不是逞强,而是真的没事后,常松霖不免感叹静心池的厉害,那样鲜血淋漓,半死不活的人都能一下救回来,果然不愧是仙池。
温璨白了他一眼:“谁说我伤的很重,昏迷不醒了。”
常松霖道:“凌清君啊……”
被他这么一说,温璨更懵了,问道:“大师兄说的?”
大师兄会跟他们说这种假话?这不符合他的高冷人设啊。
常松霖说道:“也不是,凌清君哪能跟我们说这些,只不过是我刚才见你浑身是血,还被凌清君抱着回来,连六合峰都没回,直接送去了静心池,我当然就以为你小命危矣了呗。”
他看到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不敢相信温璨活奔乱跳的一个人,只不过下山一趟,回来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当然更让常松霖吓一跳的,就是他那么矜贵的偶像,居然纡尊降贵的抱了温以均。他本来还想跟着去看看的,结果静心池和六合峰他一个也上不去。
“等等……”温璨打断道,“你说,是云涟抱我回来的?”
他说着,还特意咬重了“抱”字,以便确认常松霖是不是说错了,又或者是自己听错了。
云涟怎么会抱他呢,不敢相信啊。
常松霖歪歪头:“是啊,我头一次见凌清君脸色那么难看,要不然我怎么会以为你伤的很严重呢。”
云涟抱他回来的……温璨一下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温璨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在酒馆外把那个唱曲的姑娘送走后,他就昏过去了。在地宫里打了一架,出来又打了一架,多大的精力也耗不住,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静心池里了,身上脏污的衣衫也换成了干净的青白校服。
他当时还没想这么多,还以为是被云涟放在渡世剑上提回来的,然后经过静心池的时候再随便一丢,毕竟他大师兄一向看他不爽,借机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想来,云涟对他还算温柔。
“不过,你是真的一点事没有?”常松霖现在想起温璨浑身的血迹都觉得头皮发麻,更别说当时他的身边还站着温子豫。
温子豫的那个脸色,简直黑到不能看,不知道还以为被欺负的是他自己呢。
温璨摆摆手:“是伤了,但没那么严重。那些血有大半是别人的。”
常松霖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你连蛟月血蟒都搞得定,怎么可能那么脆。再说了,还有凌清君跟着,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你被打死。”
这下好了,他可以去跟温子豫交代了。
想了想,常松霖还是没说,他们温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温璨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他好意思说,他就是因为跟云涟吵架,让人有机可趁,所以才被打的这么惨吗?
他不要面子的啊。
被常松霖岔开了话题,温璨一下就忘记自己还想问他刚刚为什么脸色不好看了。直到回了六合峰,温璨才把这个事想起来。算了,下次再问也不急。
温璨前脚刚回到房间,云涟后脚就从山下回来,还给他带了点饭菜,一脸的平心静气。看样子,事情处理的还算合他心意,起码没耽误时间。
见他将饭菜放在桌上,温璨凑上前去,问道:“怎么样了?”
云涟没理他,一道一道的将菜摆出来:“先吃饭。”
身为仙门大弟子,以云涟的修为是不用食五谷饱腹的,而且温璨也从没见过他去饭堂吃饭,所以很显然这两道菜都是给他的。
清炒山药、煮青菜、青菜蛋汤……
怎么,堂堂第一仙门,连肉都吃不起?唯一的一口肉,还在汤里泡着。
温璨表示不信,垮着一张脸,把筷子咬得咯咯响:“又不是喂兔子,干嘛吃这么素?”
人家喂兔子的还知道换点新鲜口味,免得吃腻了呢,怎么他大师兄就这么寒酸的。他就不信了,那么大个饭堂里,就这两样菜,没别的了。
云涟随他坐到对面,从容道:“兔子不吃山药。”
“但是兔子吃青菜啊。”
还是这种连油水都没有的青菜,可不是喂兔子么。
云涟白了他一眼:“手无缚鸡之力,还挑剔。”
被他这么个无奈又嫌弃的眼神瞥着,温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然后不动声色的应着:
“大师兄你说的没错,我可是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师弟呢,所以你是不是得好好照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