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这可真是,做人做事愚钝到如此地步,罪该万死。到现在,如今这种时候了,我竟然才想起来,没有好好的做一个完整的自我介绍。名字,或者说称呼是很重要的,在某种概念上比实际存在更重要。比如说前文的海铭轩,一提到这个人,即使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什么身高、什么形象、什么喜好,一般人回想起来都会说:“哦,那个啊,刚大学毕业还在找工作的人啊。”
而“张玄衡”呢?那是我的一个假名字,假身份,虽然也能从中看出我的部分特点,但那终究不是我,希望有人不要“以偏概全”啊。李狗蛋呢?这是谁,这充满偏见的、带着某种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好像夏天躺树下乘凉结果被路过的野狗在脸上撒了泡尿而刚好自己睁开眼睛看见什么东西迎面而来的感觉?世上真有这种称呼?我不认识那种人啊,不是我。之所以那样形容,那样的表达,因为我想,称呼是种很重要的东西。至少在两个人对话的时候,第三人可以用称呼代替“他/她/它”。虽然我也想很帅气的揭露我的真名,本名,但,我叫王小天。我的名字,称呼,不过如此而已。就像我的人生。在我认识的人里,知道我这个名字的人屈指可数。……分界线……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又有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么,凭什么?都是什么道理?像我这样的祸害还活着,我知道能被称为好人的人,柳真旭她也活着,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座城市里。好人的福报是什么?他人的称赞?坏人的恶报是什么?律法的惩罚?这种问题很复杂啊,所以我不负责任的提出,但我不会去解决。要是善恶可以作为加减法互相抵消,那柳真旭早该升入天堂,而我少有几件做过的善事早已被恶事抵消,然后我应该被枪毙百八十回。啊,那种事情不要啊,即使是路边的野狗,也还是有生存的权利吧?我就是那路边的野狗。人是没有选择自己投胎权利的,所以我没有生在和平人家,也没有生在富贵人家,我生在战乱地区的战乱年代里。我应该报恩的对象,我的父母给予了我生育之恩就消失了,可笑的基于某种剧情需要一样。他们去了哪里不知道,是否活着不知道,像是薛定谔的猫那样的量子中间态。然后我遇到我生命中第一位贵人,大恩人,伊德费尔。他是那里的头领之一,他给予战乱地区的老弱妇孺们庇护,他传播知识,让不知道哪里拐来的老师教育孩子们,我就是那其中的一员。他说他有一个梦想。我不知道那个梦想是什么,因为他没来得及说出口,我为了预防他诈尸,还专门往他身上补了好几枪。是真枪,在无理无义无法无天之地,这玩意儿是硬通货,是随处可见的能保证今天有食物的武器。最低限度,也能保证自己的生命不受侵害。被使用这种武器的对象不只是人,非人也有,是动物,或者怪物。伊德费尔死了,起因是战争,根本原因是人类的动物属性,直接原因是我瞄准他开枪。一场战争让他失去了一切,就像狼群中断爪的狼王。他跟我说,要我好好活下去,但他却让我开枪射杀他。他失败了,这是败者最后的权利,认输。他说,向我开枪。然后在他的梦想没有出口之前,我开枪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而我犹疑了,死后什么都不会有,不会有什么转世投胎,也不会有地狱天堂,想到那样的结局,我恐惧了。肆意的生,随意的死。我就那样恐惧着,僵持着,等到了人来。然后我看到了,那样血一样鲜红的旗帜。他们告诉我,战争结束了。伊德费尔死了。毫无意义,毫无用处,如此可笑。他死在黎明曙光到来之前,他没有见到初生的太阳。不,不对,他见到了,见过了,受过他教育的我,我们,接受过了能在现代世界活下去的知识的我们。我们会好好活下去,像杂草一样顽强的活下去,与田地里的麦穗争夺养料,被车轮碾过也会坚强的抬起头,那就是他所期盼的太阳。不会被不知所谓毫无缘由的令人讨厌的意外夺去性命后还只能麻木的等着迎接自己下一刻的未来,真正的死去。从今往后,我也会坚强的活下去,像野狗一样,像杂草一样,绝不放弃自己的生命。人生仅有的最宝贵的一次机会,就是活着。怀着这样的信念,我,是我们中活的最长久的。我活到了三十岁。也可能是三十一、三十二?因为具体的生辰我并不知晓,所以苏大姐说:“那就用我们相遇的那天作为你的生日吧!”
于是,七月十五,这就是我的生日了。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那是我遇到第二个贵人的日子。……分界线……啊,回忆先停一停,我知道这样很讨厌,但相信我,这是剧情需要,我也没办法啊。舍弃掉“张玄衡”这个身份后,我本应立即离开这座城市,继续去往其它地方流浪。但是,啊,又来了,“但是”,我这样的恶棍竟然出于某种奇妙的“我应该负责”的心态,我找了间单间的私人出租屋,打算再停留几天,确认之后柳真旭确实没有问题了,没有那种异化迹象了,我再离开。于是又租了一间屋子的我,又换装换脸的我,此刻正两手环在脑后毫无目的毫无方向的在大街上逛荡。柳真旭身上刚发生过那种事,那么她附近应该会有官方人员七十二小时待机,我只要时不时确认一下她的状况就够了,不急。在和平年代的和平的地方,那么努力维持秩序的官方会极大降低人们的危机和危机感,除了在我看来等同于被雷劈一样的车祸事件发生几率以外,一般不需要警戒什么。除了非人的怪物。这么想着,正在前进的路旁边,一个黑发白裙的女孩出现了。毫无征兆,毫无预兆,好像她本来就该存在于那里,在空无一人的原处,就好像怎么也找不到的钥匙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原本蹲着,在看墙边的杂草,然后注意到了我,她站起来,转身,白裙上米色的花纹扬起,她看向了我。她自称“全知神”,是又一个在我面前这样自称的……人?不,她是真货,是神异、奇异、怪异、诡异那样的,真正的非人之物。至少她对我身上发生的事件具有“全知”属性。其实按照时间顺序来说,她才是第一位在我面前自称“全知神”的。我打算装作没看见,就那样走过去吧。但她横移几步,挡在我面前,拦住了去路。她抬起头,仰视我,我低下头,俯视她。虽然双方是这样对视,但实际上我才是被俯视的那个。她开口问:“今天吃什么?”
对,没错,“今天吃什么”。她如此问道。我负责了这位自称“全知神”的饮食,而她负责……她什么都不用负责,在明眼人眼里,我是她的下属。形象崩坏,或者说“神格”崩坏?神明怎么会像人一样要吃五谷杂粮的呢?神明怎么会吃东西呢?神为什么要有人的形象呢?为什么要有非人的形象呢?应该问,神明这种活在神话中的事物,为什么不能单纯的抽象成一种概念而要存在具体的形象呢?“因为神是人创造的,一种精神凭依,而只有人了解人,所以神了解人,就像人了解神。”
她这么说,自称“全知神”的她这么说了。哦~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是可以理解的。神有人的模样,有非人的模样,因为人要祂那样,所以祂那样。人需要神,神就出现了。所以宙斯(Zeus)和达那埃(Danae)生下珀尔修斯(Perseus),而不是宙斯自己变成珀尔修斯。所以女娲造人用的是泥土,而女娲自己不是人。那么,眼前正像常人一样享受美食的,这位“全知神”一样如此,因为人要她如此,所以她需要正常的饮食,像人一样。二次元里一般不讨论美少女上厕所这种事,但这里不是二次元,所以……“我不需要上厕所哦,也不需要洗澡就能保持干净,更不会因为吃太多美食而变胖,羡慕吧?这就是神明的特权啊~”她这么说着,露出了古怪的微笑。这话儿我没法接,因为我需要上厕所,需要洗澡,需要控制饮食。我不知道她这话是对谁说的,不是我,而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把她带到附近的餐厅,像投喂仓鼠那样让服务员把美食端到她面前,让她吃满意,然后她离开,这就够了。然而事与愿违,她吃完了,没有离开。她左手捏着汤勺在酸梅汤里划拉,右手撑着下巴,脸上带笑,直直的盯着我。她的眼神看的我头皮发麻。“还要吃吗?”
我这么问了,然后刚打算招呼服务员再上一遍菜单上的菜品以期喂饱这个恶魔然后好聚好散,她制止了我点菜的行为。“今天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你想知道吗?”
不想,不想知道。但我没有拒绝的权力,或者说,面对“全知神”,我没有选择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