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念之站在城楼上，看着底下乱成一团的火海，城门紧闭，城内的西狄将士，无一人能逃出生天。
火海里翻滚的人和马，哀嚎声，痛哭声，惊恐的喊声，让姚念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要将眼前的悲壮刻在心里一般。
陆承嗣的轮椅在姚念之身后，秦武想要推着陆承嗣上前，被陆承嗣抬手拦住了，轮椅的车轮滚动的声音，会打断她。
姚念之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心潮涌动，陆承嗣看着姚念之的背影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姚念之转身，火海映得她脸色桃红，煞是好看，她就这样，用映着舔舐人命的火苗的眼睛看向陆承嗣，“你要过来看看吗？”
陆承嗣是将军不错，但他其实并不喜欢看这种屠杀的场面，尤其是底下的西狄将士们还在火海中翻滚挣扎的场面。
但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姚念之便走到他身后，从秦武手中接过轮椅，推着他到城楼边上。
眼睛往下瞟，就是炼狱。
这让他更直观的看见下面西狄将士的惨状，许久他才发问：“你怎么会这些？”
“哪些？”姚念之的声音并不轻灵，听上去好像还有几分沉重。
明知那是敌人，他们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人，姚念之不该心软，也不该同情他们。
可，那些也只是普通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黑发。
当权者得利，牺牲的却是普通人的性命。
陆承嗣伸手想要指一下城楼下面，却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烫了一下，又将手缩回来，“没什么。”
她到底是个女子，天资聪慧，智计卓绝，可哪有女子愿意上阵杀敌的？
她一计之下，歼灭敌军七万，就相当于这七万人都是死在她手下的，哪个女子愿意沾染上这样庞大的人命。
姚念之见陆承嗣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就觉得好笑，“那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人可以依靠吧。”
“你！”陆承嗣刚还心疼姚念之，还担心她一计之下杀了这么多人，心里会有压力，那曾想，她这转眼就说自己没用，不能给她依靠了。
“但凡我男人有用一点，我也不至于先被人打，再被人抓，又被人追杀，现在还被人攻城了。”
陆承嗣差点吧一双眼睛瞪出来，“白念之，你！”
“我怎样？”姚念之歪了下脑袋，“我说的不对吗？我早就说过，让你们注意后方，小心被人绕后，你们是怎么说的？”
陆承嗣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当时确实是他和莫寒刚愎自用了，没想到徐成旌竟然会派人来攻击他们的后方。
幸好有姚念之，不然若是谷城被徐成旌拿下，他和莫寒领军攻打郓城，回过头来，家却被偷了，他们岂不是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到时候别说战争能不能胜利了，他们会不会被人包了饺子都说不定呢。
这么一想，陆承嗣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偏偏姚念之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还笑着道：“承认自己不行，或者承认别人优秀，就这么难吗？”
陆承嗣便彻底没了脾气，不得不承认，姚念之确实优秀。
从她靠一己之力，以一人换下两万后勤兵的时候，到她能忽悠得徐成旌将她放回来，再到回到谷城之后，迅速做出反应，定下空城计。
其心智，其能力，其手段，就连陆承嗣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看着陆承嗣的脸色渐渐平缓下来，姚念之的脸色也沉下来，没了刚才的张牙舞爪，叹了口气：“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什么？”陆承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分明死伤不足一千人，她却说代价太大了？
“你不这样觉得吗？”姚念之伸手指着遍地大火的谷城，“这些民宅，难道不用重建吗？难道百姓的损失，就可以不放在心里了吗？”
陆承嗣这才反应过来，“不得不说，你胆子可真大。”
还有一点是陆承嗣先前没想到的，姚念之竟然能说服城中百姓放弃自己的家园，全力配合姚念之的计划。
“陆承嗣，白念之！”两人正说话呢，底下忽然传来一个喊声。
姚念之顺着声音望下去，就见徐成旌站在城楼下，手里还拽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兵，朝着两人呼喊。
“凌王这么急着叫本王妃，何事啊？”
徐成旌看着她好整以暇的模样，再看看自己身处火海之中，身上的衣服铠甲都被炙烤得发烫，便更觉气恼。
“你看看这是谁！”徐成旌将他手上拽着的小兵拎起来，让他面对着姚念之。
姚念之一愣，转头看向陆承嗣，“谁呀？”
“容珩！”陆承嗣瞳孔骤缩，“他竟然将容珩带来了！”
“就是那位为了彰显你们前唐末代皇帝宽容大度才留下来的容王，容珩？”这位，姚念之还是听说过的。
听说他母妃容妃原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陆容珩也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甚至皇上还曾说过“吾儿容珩，天资聪颖，仁厚爱民，有大帝之才”这样的话，分明已经打算要立他为储君了。
却不想，在他十二岁那年，忽然爆出一桩秽乱后宫的丑闻，而其中的女主角，正是这位当时倍受盛宠隆恩的容妃。
容妃给皇上戴了绿帽子，九五之尊哪能受得了这个委屈，一气之下，就将容妃赐死了，至于本来前途无量，只等着继位的容珩，也一夕之间受了冷落，从天堂坠入地狱。
皇上怒气冲天，本打算将陆容珩一起处理掉，但朝中当时还有人看好陆容珩，不忍一代青年才俊就这么湮灭了，向皇上求情，滴血认亲确定他是皇上血脉，才保住性命。
但陆容珩的母妃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陆容珩想要恢复往昔的尊荣是万不可能了。
皇上只要一见到陆容珩，就会想起他那放着万千尊荣不要，宁愿跟一个侍卫媾和的母亲。
他为了那个女人，不知道做了多少法理难容的事情，冷落皇后和贵妃，专宠她一人，甚至还想废后另立，想立她的儿子做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