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陆承嗣死死的抓着穆氏的手，“娘！”
他身体一软，从轮椅上栽下去，跪倒在床边。
“咚”的一声，听得姚念之心头一跳，都替他觉得疼了。
可陆承嗣却好像并没有发觉一般，只跪在地上，手却还是不肯放开穆氏的手。
姚念之看着他红了眼眶，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穆氏的手上，忽然就想到了当初姚家一族被灭门时的惨状，下意识拍了拍陆承嗣的肩膀，“节哀。”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连她自己都觉察不出有什么分量。
陆承嗣没有动静，依旧跪在床边。
姚念之见此，终是心生不忍，扶着他坐在轮椅上，“你别这样，娘走的安心，也没受什么苦，若是让她得知你这般难过，怕是要不安了。”
陆承嗣听见她的话，抬头就对上姚念之眼底的不忍，将眼底的泪水咽回去，“明天一早启程，送娘回家。”
穆氏老早就念叨着，要落叶归根。他做儿子的，自然要让娘得偿夙愿。
姚念之见此，才松了一口气，“那你陪着娘待一会儿，我先出去了。”
姚念之在王府的这段时间，穆氏给足了她偏爱。
说不清缘由，但穆氏对她的宠爱，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婆婆对儿媳妇的宠爱。
至少在她的记忆力，无论是她的祖母对她娘和几个伯母婶子，还是她的伯母身子，包括她娘，对待嫂子们，都没有穆氏这般千依百顺的。
诚然，依照丞相府的门第，她嫁到谁家都不可能受委屈，但是陆承嗣纵然伤了腿，那也是光复明唐的大功臣，是这满朝文武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王爷的存在，便是皇上，也是找着好东西就往瑞王府送。
真要说起来，姚念之嫁到瑞王府，不是低嫁。
若不是陆承嗣的腿伤了，那就是实打实的高攀了。
臣女变王妃，这是莫大的荣耀了。
穆氏对她视如己出，她心中不是没有感念，姚家灭门之后，穆氏还是第一个对她如同家人的人。
此番穆氏过世，她心中同样并不好受，说是让陆承嗣冷静一会儿，又何尝不是让自己冷静一会儿呢？
接下来的路，没了初时的游山玩水，也不用顾忌穆氏的身体，连夜赶路，走的飞快，硬是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赶到了穆氏的老家，嬴县。
将穆氏下葬，陆承嗣在穆氏的墓前，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日落，姚念之才上前，“陆承嗣，咱们该回去了。”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活下去。
陆承嗣偏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双手扶着轮椅扶手的姚念之，“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温度来。
姚念之眉头一簇，“你这是做什么？非要让娘放心不下吗？”
“你看看你这样子，哪里还有镇守北疆的战神模样？”
若是被人知道，她姚念之是被这样一个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人拉下皇位，落得惨死的下场，她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战神？”陆承嗣拨动轮椅，转过来对上姚念之的眼睛，拍拍自己的双腿，“你看我现在还有战神的模样？”
“我早就不是战神了，随着这双腿断了，我就不是战神了！”
“婵儿不在，娘也走了，我还是什么战神，我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陆承嗣一双眼睛充了血一般，死死盯着姚念之，“你知道什么叫爱而不得？你知道什么叫孤家寡人？我，我就是啊！”
“看着爱人，亲人一个个离开自己，你备受家人宠爱，又如何会了解这种痛苦！”
姚念之心头一颤，面露苦涩。
她不懂？这世上，只怕没有人能比她更懂了。
她家人一心效忠明唐，却因功高震主惹得天家忌惮，被随便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后来她身边聚拢的那些人，也死的死伤的伤，发配的发配，到现在还没能聚拢起来。
最后一战，她亲眼看着那么多亲近之人死在她的眼前，而陆承嗣，是她的敌人！
就算是她打算摒弃从前，重新来过，也不该……
“陆承嗣，随便你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她不是圣母，陆承嗣也不是她的朋友，近些日子因着穆氏的缘故，对他生了恻隐之心，已是不该。
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纠缠得好。
心中便也开始打算，等回京，就将楚旭一等人先弄回来，至于以后和陆承嗣之间的纠缠，再想办法和离吧，若不成，就彼此互不干扰也行，反正他陆承嗣一门心思也都放在夜婵身上。
回到王府，姚念之就开始着手，暗中联系武理，借着瑞王妃的名头，将楚旭一从发配的队伍之中弄回来。
楚旭一见到姚念之的那一瞬，就怔住了，听着姚念之咳嗽两声，他才回过神来，“见过瑞王妃，不知瑞王妃搭救在下，所为何事？”
姚念之晃悠着二郎腿，斜睨了楚旭一一眼，“我说楚旭一，我说过多少次，让你别整日文绉绉的，明明是个武将，非要搞酸文假醋那一套，你怎么就不听呢？”
楚旭一又是一怔，“你是……”
“怎么？”姚念之挑眉，“换了张脸，你就认不出我了？”
楚旭一审视的看着姚念之，回来之前，武理就与他说过，瑞王妃自称是女帝，说是什么借尸还魂。
他当然不信，只当这瑞王妃是另有所图，可他一个被分配边疆的罪人，又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呢？
姚念之死后，他心中已存死志，被明唐抓了，百般折磨也一个字都没说，虽然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问什么，但每日严刑拷打，他连一句疼都没说过。
她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跟着她去了，若是运气好，没准黄泉路上还能结伴而行。
可明唐的狗官实在会折磨人，他受尽苦楚，都没能死掉，甚至那一路哭喊，他也都撑过去了。
见到这个瑞王妃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像，太像了！
不是脸像，眼前这张脸，和他记忆中的那张脸没有丝毫重合之处。
像的是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