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李宁玉被叫去见金生火最后一面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玉姐怎么还没回来啊……”顾晓梦在房间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开门声。
“玉姐，你回来了！”原本坐在床上的顾晓梦一下子起身走到她的身边。
“嗯。”李宁玉闷哼一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语言。
“玉姐，你怎么了？”顾晓梦细心地发现了李宁玉的不对劲：她的脸上满是愁绪和惋惜，黑色的瞳孔中还泛着隐隐的红色。
“玉姐你……哭过了？”顾晓梦顺势将她搂在怀中，低头看着她询问道。
“嗯。”怀里人依旧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搂住她。
顾晓梦预感到应该是有事发生，于是慢慢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玉姐，你和金处长……都说了些什么？”
李宁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才开口道：“金生火猜到我的老鬼身份了。”
“什……什么？！他……他是怎么知道的？”顾晓梦不由得低声惊呼。
“你先别着急，”李宁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安抚她道，“但是他并没有告发我。”
“啊……是哦……”顾晓梦又转念一想，如果金生火告发了李宁玉，她此时应该会在裘庄地牢，而不是回来和自己见面。
“那他……”
“金处长最后只和我做了一个交易，”李宁玉叹了一口气道，“他要我出了裘庄之后，保护他女儿一生平安顺遂；而作为交换，就是他代替我成为老鬼——”
“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的算计了……”
“我刚才，亲耳听到日军枪毙他的声音……晓梦，为什么明明他算是我的敌人，可是我却仍然觉得难过和惋惜呢？”李宁玉靠着床头，空洞的眼神无力地看着远处，悲戚又自责。
“玉姐……”
此时的李宁玉，让顾晓梦不免想起了，在自己生日的那天晚上，她将全部秘密合盘托出的样子。
那天晚上，骗过王田香后，李宁玉把房间里全部的窃听器都用胶带封住，然后坐在床上严肃地和顾晓梦说：“晓梦，我有一些事必须要告诉你，因为这不仅涉及到你我的生死，甚至有可能牵连到你父亲顾先生的生命。”
“好……”李宁玉第一次以这么严肃地语气和自己说话，顾晓梦一时有些紧张，不住地点头。
“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得到你的帮助。在裘庄这么多天，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我需要你在必要的时候，帮我把传给组织的情报传递出去。”
“组织？情报？所以你是……”顾晓梦因为惊讶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错，我就是老鬼。”
关于老鬼的人选，顾晓梦曾经想过可能是心机深沉、狡猾阴险的金生火，或者可能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白小年，更有甚者可能是几乎没有抓过□□的吴志国……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老鬼居然是这几天躺在自己身边的李宁玉！
顾晓梦是震惊的，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潜伏在裘庄的老鬼。因为这个女人不仅是老鬼，还是她的心上人，更是她的——敌人。
“你就不怕，我去举报你？”
李宁玉坚定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不会。”
“因为我还知道，你是军统的特工，戴笠的间谍。”
没想到，李宁玉说的这句话又让顾晓梦惊得瞪大了眼睛。而且，她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说明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自从你刺杀森田之后，我就推断出你一定是军统训练的间谍。而且第一个任务，大概就是，除掉叛徒金生火。”
“而你一定要进入情报科，几次三番接近我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窃取二代恩尼格玛机的秘密。”
“呵呵，”顾晓梦不由得冷笑，“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去揭发我？留到现在才说，你是打算用这个威胁我帮你送情报对吗？”
自己根本不忍心看见她受一丁点伤害，又怎么可能卑鄙到用这个来威胁她呢！李宁玉拼命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谁知道顾晓梦反射性地站起来，否定道：“不，我们本身就是敌人。
我不会去举报你，但是我也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晓梦，”李宁玉上前拦住了顾晓梦将要离开的步伐，“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不可否认，李宁玉说的有道理。虽然她们两只鬼，一国一共，可是不管身处哪个阵营，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抗日。更何况，李宁玉都没有举报自己，而自己就更不忍心去揭发她了。
“好吧。”于是顾晓梦顺从地被李宁玉拉到床边坐下。
然后，李宁玉就将内奸的事与老鳖的情况和她说了。
“黄雀我暂时还没查出来是谁，可是追查叛徒这个艰巨无比的任务，作为老鬼的我则必须要完成。如果龙川肥原真的确定了我的老鬼身份，那没有嫌疑可以走出裘庄的你将是唯一一个帮我传递情报的人。”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让咱们一起出裘庄吗？”
“我当然希望咱们能一起出去，”李宁玉抚摸着她的脸，“晓梦……”
顾晓梦看到，李宁玉的嘴唇张了张，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玉姐……”
“不用担心，刚才我给你说的只是我料想的最坏的情况。”李宁玉笑了笑。
“所以，办法是一定会有的，是吗？”顾晓梦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因为她的这句话亮了起来。
“当然。”李宁玉毫不犹豫地答道。
可是现在的李宁玉，一点也不像那天微笑着对着自己说话的玉姐！
“玉姐，”顾晓梦上前把她搂在怀里，“金处长虽然是我们的敌人，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早就没有把你当成敌人了。如今的这个结局，对他而言，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听了这话，李宁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临分别前金生火对自己说的几句话：
“李上校，我希望你们信仰的那个乌托邦，能把我这个父亲、把这个时代欠她的，都补偿给她。”
“宁移白首之心，不堕青云之志。”
是啊，当金生火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敌人了。尽管他只是为了让他的女儿能够活下去，可是咫尺之外的光明依旧能让他女儿帮他看见——他，死前没有遗憾了。
而这份光明，自己一定要帮他达成！只有这样，才能不枉他的牺牲！
想到这，李宁玉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将要留下来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从顾晓梦的怀里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晓梦，我们一定要走出裘庄，杀了龙川肥原为金处长报仇。”
“嗯！”
“金处长在临走前，告诉了我要想突破龙川肥原心里的那个鬼，我们必须要先从一个人身上下手。”
“谁？”
“王田香。”
接下来，李宁玉就把内心刚拟好的计划大致给顾晓梦说了一遍。
“可是玉姐，”顾晓梦疑惑道，“这个人为什么非得是我？”
“因为金生火说，龙川肥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捉这裘庄里的老鬼，只是一直借着清查老鬼的借口肃清他内心的鬼。而他藏在心里的鬼，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关，但是唯独除了你。”
“所以，你就是我计划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咱们能不能走出裘庄，就靠你了。”
金处长，这青云之梯将要搭成，你在天上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