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商量至夜深时分,直到皇上没了精神,被禹王爷逼着休息才算做罢。
胥玄并未休息,而是起身行至院中,缓缓吐出一日的憋闷。
夜色沉沉,迷雾在他面前缓缓漾开,倒还算平静祥和。
不过时,皓月突破雾霭,渐渐高悬半空,略带寒意的月光将整个院子照得发亮。
唯独隐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身影,定定地看着胥玄,到他离开后,才堪堪露出青色宫装的一角。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世事总难两全,何必为难自己,傻孩子!”
那人并未多待,很快消失在暗处。
而转角回处,胥玄复又显露身形,对着她去处低声轻叹。
“疼我又何必躲我,还将我当小孩子吗,为何不肯见我说清楚?”
洗源应该未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一日,被儿子在暗处窥视,不知该是欣慰,还是心酸。
城外官道
一大早,虚弥师父便已经背着包袱出现在这里。
京城风云将变,佛宝既已寻回,银子也到了手上,自己心意已尽,再留此地毫无意义,无谓招惹风波。
“大和尚好早,差一点就错过了。”
头戴斗笠,身着长袍的女子自树后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桃山仙人洗源,第一次破天荒没有遮住面孔。
“仙人好容貌,怪不得禹王殿下如此气宇轩昂,定是随了您的。”
和尚常去化缘,一贯口齿伶俐。
“我来谢谢大师,数次救了我儿,我徒,还有……我夫。”
洗源并不怕他知晓,只是十数年不在外人面前提起,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这也是贫僧的宿业,算是还了王爷的救命恩情。”
大和尚自谦之言,洗源并不当真。
“佛珠和宝盒都送了,大师岂只报恩这般简单,便宜都是咱们占了。”
虚弥捂住胸口,佛门重宝,出家人也难免肉疼。
“知道大师要重塑金身,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大师收下。”
递过一叠银票,虽不及胥玄所给的九牛一毛,却也是洗源能尽的所有心意。
“多谢仙人,贫僧收下了。”
仔细地揣好银票,虚弥师父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大师还有人要等?”
“没有。”
“那就是还有事要交代于我?”
“这个……贫僧可能在郡主面前犯了口舌,多漏了一点点天机。”
洗源瞬间变了脸色:“大和尚说了什么?”
称呼又变了回去,虚弥心知不妙,缓缓后退。
“只说了待二人成婚后,郡主命格会变,再无其他。”
“你这和尚!”
洗源头也不回,一路赶回宫中,且要好好思量如何对艾宝宝解释。
虚弥师父顿时松气,捂住银票的手才算放下,转身即刻上路。
耗费数年时间,终是可以回去重建青龙寺!
阿弥陀佛!
时间转瞬即逝,翌日朝堂上,禹王胥玄的一纸奏章,将往日的沉闷彻底打破。
“启奏陛下,臣参太师周子良贪赃枉法、卖官渎职、残害忠良,桩桩件件皆有实证,还请陛下严查法办。”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今日朝堂景象完全出乎一众人等预料,本以为只是禹王独自对抗周太师,却没想到,三省六部中皆有人即时附和,俱是平日里与这位禹王爷无甚交集之人。
独独此等时刻,才能显出禹王爷的城府,以及偷偷藏在朝中的深厚底蕴。
而周太师像丢了魂一般,半天支吾不出所以然来,让那些原本依附于他的大人们,想替他说话,却是无端述说。
一时间,倒像是禹王爷占了上风。
直到殿外有小公公悄身进来向李公公报信,而李公公则是立即到皇上耳边低语传话。
一直低头跪在下首的胥玄脸上,才露出一丝不易被外人察觉的讪笑。
还真是不出老头子所料,周皇后坐不住了!
皇上瞪了偷笑的胥玄一眼,才正色清咳数声,镇住底下无休止的争吵。
“太师一事兹事体大,朕也不能只听禹王一面之词,吏部与大理寺何在?”
“臣在。”
应声的,正是吏部侍郎与大理寺卿。
“太师案件交与吏部与大理寺同查,务必将实情给朕全部彻查一遍,绝对不许漏网一人。”
“臣等遵旨。”
皇上的话,听得并未攀附党羽的两人牙龇,却也不得不应承下来。
“至于太师,朕体谅周家三代忠良,便先革职待查吧。”
听闻皇帝旨意,周太师依旧像是还没清醒,不等他多做反驳,就已经被迫领了圣旨,更是让李公公亲自着人半押半送地遣送回府。
不多时,此事便已人尽皆知,朝堂、后宫、周府俱是变了风向。
特别是后宫,周皇后待人素来严苛,宫中早就有人不服,如今见到周家失势,就算不敢当面嘲讽,背地里怕是已经笑掉大牙,直呼报应。
“李公公,陛下为何不愿见本宫?难道陛下不知,本宫冤枉,太师冤枉,燕王更是冤枉,这一切,都是禹王的诡计!”
当日送消息的宫女一夜未归,周皇后就知事情不妙,心中忐忑不安。
谁知不肖两日功夫,又从前朝传来周太师被革职查办的消息,周皇后瞬间乱了方寸,犹如热锅之蚁。
更是在被皇上刻意打压的情况下,听信了旁人的有心之言,才会做出跪在烬明殿外死谏的这般愚蠢行为。
“皇后娘娘,陛下并未因太师一事而迁怒到您,已是天大的恩典,您又何必如此执着求见。万一惹怒了陛下……,您还要替燕王殿下多想一想才是。”
还是李公公厉害,直击周皇后要害,立刻瓦解了她的防线。
最终,在李公公的威慑和心腹麽麽的劝阻下,周皇后才凄然起身,被身后的宫人送回自己宫中。
“陛下,老奴已将皇后娘娘劝回宫去,您不用烦心。”
“幸好还有你这老东西帮朕,倘是只指望那臭小子,朕还不知要被连累成何种模样。”
李公公谄然一笑,端着新茶已经递到皇帝手边。
“谁让您真心疼爱禹王殿下呢,再累也是心甘情愿。”
“老东西,你竟敢调侃朕,打死你。”
手边新上贡来的碧玉手串,被皇帝抓起,直接砸在李公公怀中。
“您舍得?谢陛下赏。”
李公公笑弯了眉眼,将手串仔细揣好,转身又开始替皇上按摩肩头。
趁着他靠近龙颜的功夫,皇上低声吩咐:“叫暗乙仔细着点,时时处处都要护着玄儿,寸步不许远离。周子良的反应不对,朕担心他憋着坏处,还要再害玄儿。”
“是,陛下放心,老奴再去叮嘱。”
不多说,不多问,事事仔细周全,正是李公公难得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