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日,长孙荨听闻陆栖迟在宫内,查毒害长平公主的凶手,把皇宫翻了个遍,弄得人心惶惶。
又两日,长孙荨被皇上召见,宣政殿里,陆坤身着金黄色龙袍,气势磅礴地端坐在最上方。
左边一排陆青峰、陆锦湛、陆栖迟依次坐下,右边一排坐着皇后、嘉陵公主、宁妃。
嘉陵公主好似对皇上的安排有些不满,在她眼里陆霄蓉算不上个东西,她死不死都跟她无所谓,所以她一次都没去探过病。
皇后倒是知礼仪,趁宁妃不在的时候去看望过几次,但长平公主的事,怪在陆青峰头上,她就再也没出去了。
“迟儿,把你调查的东西,给大家说说吧。”
陆栖迟站起身,把从皇后宫女住处搜到的鸠毛,放在大殿之上,他言辞灼灼地质问皇后,“皇后娘娘,这是从你宫中搜出来的鸠毛,你该当如何解释?”
皇后保养得体的脸,扯出一抹冷笑,她伸出染了蔻丹的手,抚上打造华美精细的凤钿。
她不屑地瞥向宁妃,心中早有思量,皇后轻蔑地开口说道:“宁妃抓不到凶手,脏水就往本宫身上泼?本宫是大魏国的皇后,有必要做这些事吗?”
宁妃斗不赢皇后,她美艳的脸气得变了颜色,宁妃翻起旧事,口不择言地骂道:“当然有必要,如果不是你,我儿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你在旁边帮衬,我又怎会进冷宫!现在又因为我女儿嫁去晋国,向我女儿下毒手!你还有心吗!”
提到过去的事,皇后脸色大变,过去的那两件事,确实都是她做的,旧事重提,皇上要给宁妃翻案,她可会吃不了兜着走。
皇后大掌拍上木椅,她愤然骂道:“宁妃,注意你的言辞!”
长孙荨看着这一幕,她伸手就想给陆栖迟鼓掌,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厉害!
陆栖迟脸色还是很淡,他事不关己地抽身在旁边,看这两人为了各自利益大打出手。
这些年,他看多了这些场面,早已经腻了。
他静等坐在上头的人发话,是放过皇后这一次,还是严惩不贷,全靠上头人的一句话。
“神医。”
“草民在。”
陆坤被座下的女人,吵得心烦意燥,他加大音量盖过两人,
“长平公主中的毒是不是鸠毒。”
长孙荨拱手应答,“是。”
陆青峰听到这句话,他意识到陆坤会对皇后下手,皇后的旁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把皇后拉下马,等同于打压他。
父皇是想要换太子吗?
陆青峰连忙跪拜在地,情深意切地为皇后求情,“父皇!此事有蹊跷!母后怎会因如此小事害五妹!这几天,我时常去看望五妹,接触到五妹身边的宫女,机缘巧合下得知,五妹在得知父皇赐婚时心情低落。”
陆坤勃然大怒,他愤然起身,上了年纪的身体,因为气血供应不及时,站立不稳晃荡起来。
旁边的掌印太监赶忙上前,扶住陈坤,心疼地劝慰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陆坤甩开掌印太监的手,他竭力稳住身体,手捂心肺,气得在龙椅前来回走动,“你个逆子!难不成你还想把事怪到朕身上!晋国太子是晋国未来的一国之主,蓉儿嫁过去就是一国之后!蓉儿有什么理由毒害自己!”
刚开始陆青峰也想不明白,陆霄蓉为什么会毒害自己,可想到陆锦湛的手段,他不得不怀疑是陆锦湛教唆陆霄蓉,给自己下毒闹出这出苦肉计。
陆青峰怨恨地看向陆锦湛,把矛头指向陆锦湛,“二皇弟心思向来重,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二皇弟的手笔,诱劝五妹对自己下狠手,引得父皇对儿臣心生猜忌,二皇弟的狼子野心昭然可揭!”
陆锦湛被陆青峰倒打一耙,他也不急,陆坤还没老到失了心智的地步,这件事是不是他所为,陆坤心里有数。
陆锦湛跪在陆青峰旁边,有条不絮地说道:“鸠毒可是致命之毒,稍有不慎命都会丢掉,我怎么会拿五妹的命开玩笑,就算我愿意,五妹也不是傻子,她怎么愿意服下这么霸道的毒!”
这毒确实是陆霄蓉自己服的,但陆霄蓉为什么会自毒,长孙荨不是很清楚。
长孙荨瞥眼看向淡然处之的陆栖迟,这个人肯定知道陆霄蓉服毒的原因,只不过他不愿意说。
陆栖迟明面上还是太子派,他跪拜于地向陆坤求情,“父皇,皇后并不是有心之举,许是身旁的丫鬟教唆,才做出此等糟粕之事,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陆栖迟给皇后定了默无须有的罪,把决定权交给了陆坤,如果陆坤还想留太子,惩罚几个小宫女,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果陆坤起了心要废太子,皇后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难说。
皇后还想跪下求情,陆坤被她尖锐的哭喊声,震得脑仁疼。
陆坤脸色不好,他沉思半晌,最终无力说道:“皇后有失仁德,行为不端,心肠毒辣,谋害皇嗣,本该废除皇后之位。朕念及旧情实不忍,故罚皇后到佛陀寺修身养性三年。”
此言一出,皇后的脸色大变,她僵硬地跌坐在地,去佛陀寺修养三年,跟剥脱她的皇后之位有什么区别。
皇后面若呆鸡,双目失神,这件事她真没做啊,见陆坤起身往外走,她才活过来,追上前扑到陆坤身边,“皇上!妾身真的没有害五公主啊!”
陆坤愤然抽脚,“你还想连累峰儿吗!”
皇后哑然,她慢慢松开手,峰儿是太子,她还有翻身的机会,她不能连累峰儿。
陆坤走后,陆青峰站起身,黑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走到陆栖迟身边,恶狠狠地说道:“陆栖迟!你以为扳倒了我,你就可以做太子?”
他看向已经站起身,往外走的陆锦湛,“你还有更大的对手呢!”
说完,陆青峰撞开陆栖迟,甩袖往外走去。
殿里只留下长孙荨和陆栖迟,长孙荨怕隔墙有耳,不敢在殿里跟陆栖迟多说话,她微微一躬腰,表示自己的尊敬,也退身走了出去。
长平公主的治疗已经进入尾期,她也该醒了,长孙荨得赶回去收个尾,把长平公主治好,她就赶紧溜出宫,做回她的长孙小姐。
长孙荨走进偏殿,看见方鬼和狼牙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瓜果摆龙门阵,等她回来。
安静了几天,终于等不及要向自己下手了,长孙荨主动出击,坐到两人旁边,悠闲的拿着桌上的瓜果吃,“长平公主的病治好了?还有时间在这里闲聊。”
方鬼知道自己的身份被人查,他干脆丢掉道士帽,抓了一把瓜子翘着二郎腿,边磕瓜子边问道:“你师出哪家,鸠毒都能治,哟,挺厉害的啊。”
师出那家,她能说,但是说出来也要报酬,她倒是很想知道,方鬼为什么会冒险进宫。
长孙荨也丢了规矩,拿着一把瓜子磕,她眼睛一瞥,说道:“我没你行,一个市井无赖没点本事,也敢进宫,哟,胆子挺大的啊。”
“切!”方鬼把剩余的瓜子扔在桌上,他起身伸懒腰,精气神十足地抱怨,“没意思。”
谈判失败,长孙荨也没工夫跟方鬼闲谈,她揣了一把瓜子,转身就朝长平公主的寝宫走去。
方鬼懒洋洋地在后面提醒,“这皇宫的夜路挺黑,偷天换日的人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人我也见过,神医可别碰见猫,害死自己啊。”
长孙荨莞尔一笑,不作回答,不知道谁才是那只死耗子呢。
第六天,长平公主醒了。
偌大的寝宫,浩浩荡荡站了不少人,长孙荨功成身退,把位置让给宁妃和来看望陆霄蓉的人。
赵巍时也来了,陆霄蓉是他明面上的未婚妻,他还是要来看望几番。
陆栖迟站在长孙荨身边,远远地望着陆霄蓉,也没有走近慰问一声。
长孙荨有些看不懂陆栖迟,明明陆霄蓉中毒,陆栖迟是最心急的一个,怎么现在不上去关心两句。
长孙荨推了推陆栖迟,向他示意床榻上的人,她小声说道:“你不上去慰问两句?”
陆栖迟眼眉微瞥,他远离长孙荨两步,保持原来的姿势,巍然不动地站在旁边,无所作为。
长孙荨更加奇怪了,陆栖迟这是在搞什么鬼,自己担心的妹妹活过来了,不上前说两句,这很诡异啊。
长孙荨火辣辣的视线,盯着陆栖迟看,陆栖迟被长孙荨盯得不耐烦,他出口敷衍解释,“人太多,等会儿去。”
长孙荨以为陆栖迟不愿跟人挤,她打消疑念,安安静静地等着旁边。
看望的人都走得差不多,陆霄蓉有点气息不顺,长孙荨让陆霄蓉躺在床上,伸出手腕,给她诊脉。
陆霄蓉脸色苍白,失了颜色,但她底子好,两弯似蹙非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因刚醒不久,身体难以承受心肺受损的痛,她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美如病西施,直教人心疼不已。
长孙荨心生怜意,她放低声音,柔声安慰,“公主放心,您刚醒,身体有些痛感,是正常现象。草民已经为你备下药汤,镇压痛感。”
陆霄蓉好似没有听见,她游神海外,眼睛空荡地盯着头顶,柔软飘动的床幔。
“为什么要救我?”
旁边的宫女听见这话,立马扑通一声跪下,脆弱的膝盖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巨响,吓得立在寝宫外当值的人,也连连下跪。
宫女害怕地跪伏在地上,声带哭腔地劝慰陆霄蓉,“公主不可说胡话!公主中毒,神医当然得救!公主,四王爷已经帮您讨回公道,您还是安心治病吧。”
“四哥?”陆霄蓉灰色的眼眸变得明亮,不过一瞬间,又迅速陨灭,陆霄蓉惨然一笑,“我自己饮下的毒,他帮我讨回什么公道,况且他的心,不全系在长孙小姐身上,又怎么分出精力,处理我的事情。”
宫女小兰,抬头瞥了眼神医,她咬紧牙齿,磕头发出重重的回响,小兰快速压过陆霄蓉的话,提醒陆霄蓉,“公主切不可乱说,您不要因为害怕皇后报复,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四王爷已经帮你查明真相,您说这话可是在害四王爷!”
长孙荨也听出陆霄蓉和陆栖迟关系匪浅了,陆霄蓉的话,怎么听怎么像吃味的小女孩。
长孙荨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她给陆霄蓉诊完脉,吩咐小兰要注意的事项,明确向她们表明,他马上会出宫云游四海,不会在帝都久待。
说明白点就是,我要出宫了,宫里的斗争跟我没有关系,我不会拿出这话乱说,你们不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