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热了一下,便洗起手来。 “我帮你洗。”
他说着也蹲下,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惊得本能地往后缩手,可是两只手都被他紧紧的抓住,挣脱不掉,她又起站起来,可还是被他拉住,站不起来。 “我帮你洗!”
他看着她,轻轻地说,他的目光就象倾泻而出的温水,把她泡软了,她觉得不光是手上,连脚上和身上都没有了力气,身子不由得有些晃。 他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从旁边拿过一小矮凳往她身下放,说:“你坐着,我给你洗。”
她闭上的眼睛,任凭他往自己手上撩着水,轻轻地搓着,抚摸着。这是几十年来第一次,第一次让一个男人搓摸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掌又大又有力,可他的手指异常地轻柔。 她闭着眼睛低着头,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可刚念了一句,她就在心里面停住了,自己现在还能念佛吗?还有脸念佛吗? “不要脸!”
她想起了自己原来骂王惠贞的这三个字,现在,她在心中也同样这样骂着自己,骂着那个斋姑娘郑琴贞。 突然,她感到她的嘴唇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猛眼开眼,他正直直地看着她,他的嘴离她的嘴不到一拃距离。 “你——?!”
当她意识到他刚才对她作了什么时,一下子飞红了脸,侧过头去就站了起来,要躲开,可他也随着她站了起来,顺势把他搂在怀里。 他浑身颤抖,要挣脱,可他的胳膊象铁箍,她丝毫动弹不得。 他把嘴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嫁给我吧!”
“嗯!”
她头顶着他的胸口,在上面点了两下。 婚事定在收完谷子之后,本来按老规矩,同一年内不能又办丧事又办喜事,按理说郑琴贞应该过完这年后到第二年才结这个婚,可是她坚决要尽快办,她说办喜事可以冲掉家里的晦气,让娘家不再有灾难,她爹只能依了她。 村里好多人都暗地里说她是当斋姑娘这么多年憋坏了,连再等几个月都等不得了,郑琴贞原来还怕人们的议论,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现在在她心目中,佛只是那立在佛龛上呆呆的不管凡人死活的塑像,而不再是原来那高高在上的法力无边的神。 当走在迎送亲队伍的中间,离开父亲,离开生她养她的家,离开住了四十二年的村庄时,郑琴贞没有流泪,她只感觉自己已经从金灿灿光芒四射的佛光里走了出来,从高高在上的云层里落到了地面。 她重新坠落红尘,要去跟着一个原来不认识的男人,跟他一起吃,跟他一起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生娃,她希望最好是不能生,她不想生娃养娃,她只想得过且过地混完后半辈子,她木头人一般机械地往前走着,走向一个陌生的世界。 闹房的人散去后,新郎杜良才对郑琴贞小声说:“我去给你打洗脚水来。”
他走出去后,新房里又恢复了平静,郑琴贞一时不知所措,她犹豫要不要把那红盖头再重新盖上,想了想,还是等他进来再说。 杜良才端了一盆水拿着一块新毛巾进屋来,郑琴贞说:“你再给我舀一盅水拿一点盐巴来。”
杜良才不解地照办了。 她又对他说:“你也去洗干净,要用盐水漱口。 “唉,知道了,你是爱干净得很的人,我也不脏,我有这个,你看。”
杜良才说着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拿出两支东西来。 郑琴贞一看,这是两支一头绑了布的筷子,杜良才笑着说:“这是我自己做的牙刷,含些盐水,用这个刷牙,干净,这是新做的,来,你一支,我一支,你在这里洗,我出去洗。”
她愣愣地接过他手里的“牙刷”,心里骂自己,自己之前几十年,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乡下人也有人看见过城里人用牙刷牙膏刷牙,可这两样东西都要花钱买,再说那牙不刷也没什么,所以在乡村里几乎没人有刷牙的习惯。可郑琴贞不同,她从十几岁时就坚持用盐水漱口,自己的食指就是牙刷,每顿饭后和睡前她都要漱口刷牙。 郑琴贞关上门吹灭灯,凭着窗户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擦洗了身子漱了口再穿好衣服,这时才听见杜良才在外小声说:“可以进来了吗?”
刚才这一切其实郑琴贞也是在考验杜良才,她对杜良才这温顺厚道的脾性还满意,她走过去轻轻地开了门再拴上,杜良才顺势一抱把她抱住。 郑琴贞第二次被这个男人如此拥在怀里,她觉得他的胳膊象麻绳,她的胸膛象石头,他在捆她在压她,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浑身一激,似乎这绳要把她捆进一个黑暗的深渊,她收紧胳膊缩着肩,她象刺猬一样浑身竖起防卫的针,她本能地想挣脱这束缚,可那两条胳膊象蛇一样把她越箍越紧,捆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她用头撞了他下巴一下,他这才把她放开。 “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说着要去点灯。 “不!不准点灯!”
她扑过去拦住他。 “嘿嘿,你说不点就不点。”
他笑了,牵着她的手,把她往床边拉,她虽然听不见他的笑声,可她仿佛看见了他脸上的坏笑。 她没有甩脱他的手,她也知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的道理,她更知道是她自己选择了走进这间屋,走近这间床,可是她还是很恐惧,她仿佛一只一直生活在安静的森林中的松鼠,突然来到了喧嚣的街上,突然被扔进一个周围有火的笼子,她怕被烤死。 虽然妈不在了,可结婚的前一天,媒婆拉着她跟她说了一大通女人的悄悄话,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今晚要发生的一,知道了他要对她做什么,可是,她还是害怕,就象一个小姑娘走到一片密林边上时的心情,她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可总害怕里面会随时跳出个什么吃人的野兽。 “我——我害怕!”
她小声说。 “你不用害怕。”
他手拉着她的手,嘴贴着她耳根说,“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男人,我前头的两个女人不是我害死的,是她们命不好,她们到菩萨那儿重修缘份去了,你和我是注定的缘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来吧,我会轻轻的。”
他说着朝她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