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贞笑了:“瞒其他人可以,可我不瞒你,那不过是一个科学小把戏,显灵的是大气压,我在昆明念书时老师教的,你也做得到。”
说着林芳贞教王惠贞做了一次,果然那纸片不落水不流出,象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托住杯里的水。 王惠贞看着林芳贞羡慕地说:“我真佩服你,念了那么多书,懂那么多道理,让你来当先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唉——!”
林芳贞长叹一声,看着火盆里红红的炭火说:“我倒真心想当一名先生,教娃娃识字明理,这也是遵从菩萨旨意教化众生,是一件积功积德之事。只是——眼看世道就要变了,不知这新的世道,会不会容许我当一名先生。”
红红的火光映着林芳贞清瘦的脸庞,火光的热烈并没有掩盖住她脸上清冷的哀伤与忧愁,她长长的一声太息虽然很轻微,可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惊得火炭上那屋薄薄的灰后退而去。 王惠贞安慰道:“不管什么世道都需要能断文识字的人,有娃娃念书就需要有先生教书,你又何必愁那么多呢?”
林芳贞只看着火盆,没回答王惠贞的话,王惠贞话虽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也不踏实,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黑黑黢黢的夜,她觉得这夜幕象一块巨大的黑布挡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这布的另一边有什么,是阳光还是风雨?有鲜花还是布满荆? 这个冬天,东河村的人们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建学堂的工程上,工地上每天都热火朝天地干着活,老族长每天从早到晚都守在工地上,即便寒风凛冽他也戴着瓜皮帽在工地上转来转去。 王惠贞也时不时到工地上看看,但她只是远远地看看修成什么样子了便离开,她不想过近地看,也从不过问修建的事,她觉得她把钱捐出去了,在这件事上就与她无干了。 虽然这样,每次远远地看见新建的房子越来越高,越来越宽,她心里还是充满欣慰,就象看见一杂莲花开得越来越大一样,让她的心里春天的暖意越来越浓。 冬去春又来,在一个阳光明媚蜂飞蝶舞的春日,在飘荡在金谷坝的浓郁的油茶花香中,东河村人聚焦在新建的学堂里隆重举行开学典礼,学堂大门朝南开,中间是个平整的院子也是孩子们活动的操场,操场四面都种植了孩子们自己挖来种上的树苗。 东、北两方各两间共四间宽敞明亮的教室,两个方向教室的夹角外,有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此时上面盖着红布。西边一间教师办公房、办公房旁边是开水房;一间杂物间,杂物间后面是厕所,房屋漂亮操场平整,象模象样的一所学堂。 在办公房后面一不干起眼的角落里,是一间素净的斋房,里面有佛龛佛像,王惠贞要求斋房位置僻静。 开学第一天,崭新的桌子凳子都被摆到了操场中间,操场的一角临时搭起一排锅灶准备庆祝酒席。老人们聊着天,年轻人们说笑忙碌着,背着新书包的孩子们四下奔跑玩闹着。 老族长站到那个盖着红布的石头前面,叫大家安静,众人安静下来后,老族长激动地一番慷慨陈辞。 之后他接着说:“有人问我这学堂名字为何要叫‘惠东斋’,我一直没回答,今天我在这里告诉大家。”
“‘惠’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恩惠,学生娃娃们要记住捐资学这学堂的人的恩惠;另一个意思是王惠贞名字里的的‘惠’。‘东’是指我们东河村;斋也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书斋’,念书的地方,另一个意思是‘斋姑娘’的斋。今天,惠东斋正式开学了,请王惠贞给大家讲几句。”
众人鼓掌,王惠贞红着脸站到老族长身旁,她说:“乡亲们,我也不会说个啥,我只有一句话,娃娃们好好念书,学做好人,学到本领!完了。”
“请老族长和王惠贞为我们的新学堂揭红盖头!鸣炮——开席——”一位主持长老高声叫着。 老族长和王惠贞一人一边捏住角把石头上那块红布揭起,同时门外点燃了鞭炮,乡亲们欢呼着,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 林芳贞和王惠贞两人站在教室屋檐下,在长时间热烈的鞭炮声中看着从门口弥漫开来的鞭炮烟雾,强烈的火药味和震耳的爆炸声剧烈地搅动着王惠贞的神经。 让她回想起了十八年前送父亲的灵柩出院门时燃放的爆竹,当时也是浓烈的火药味,也是震耳的爆炸声,她当时早已哭干了眼泪,她只有脑里一片茫然,双眼空洞地看着送灵的人们越行越远。 “解放了——解放了——” 鞭炮的声音刚停,烟雾还未散去,学堂操场上正准备上菜开席的人们听见大门外有个声音在高声叫喊,虽然有鞭炮烟雾遮住视线,人们还是一下听出这叫喊的人是熊半哈。 正月十五刚过,村人就没再见过熊半哈的影子,不知他又流浪到何处去了,此时突然听见他叫喊,准是从外面回来了。 屋檐下的林芳贞和王惠贞也听见了熊半哈的叫声,随即看见披散着破棉衣的熊半哈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他进了院子还在激动地转着圈对人们高叫道:“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
大部分人都没拿熊半哈当回事,继续忙着上菜坐席,却也有几个人围住他问:“你在叫什么呢?什么是解放?什么意思?”
熊半哈手舞足蹈地说:“解放就是——解放就是——就是——反正就是解放了。我在县城都看见了,来了穿黄军装的人,都背着枪,长的短的,住进了县政府,县长被捆起来了,警察也全部被抓起来了。”
“县长和警察都被抓了?你说的是真的?你没乱说?”
更多的人围过来,惊讶地问。 熊半哈跺着脚说:“我真没乱说,我亲眼看见了,我要乱说,要乱说就把今天吃下的酒肉全吐出来,再吃下去!”
又有人问:“你说的解放就是这意思,就是把县长和警察抓起来?”
“是!是!这就是解放,这就是解放!”
熊半哈高兴地大声说。 王惠贞转头看着林芳贞,小声问:“真解放了?”
林芳贞看着蓝天,过了好一阵才说:“真解放了,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王惠贞摇摇头,她没完全明白林芳贞这话的意思,她正要问林芳贞时,只听“噼哩啪啦”一阵响,吃酒席的人中有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