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飞:“老蒋家的江山算是坐到头了,天道轮回,世事无常,以后到底怎样变,谁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以后的天下会翻个个,决不会再让富人坐着睡着吃香喝辣还要欺负穷人,而是穷人要翻身,这个国家不会再是那些达官贵人作主,而是要由无数的老百姓来为自己当家作主,这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林中飞看着墙壁,一脸向往地说,仿佛那墙上画着他说的那个崭新的世界。王惠贞看着他脸上憧憬的神色,她想,那一定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是她现在还想像不出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所以大姐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林中飞突然转头看着她,严肃地说。 “你是说——?你说我该怎么样做?”
经他这一说,说回到自己身上来,王惠贞却糊糊涂涂,感觉茫然。 林中飞:“你在金谷坝也算得上是有名的富人了,反正以后你最好不要再当这富人了,你是念佛之人,当然知道钱财是身外之物,行善之举,无论在什么世道,都是积德之事,具体怎么办,不用我说那么多,你想想就应该知道了。”
“就这样吧,云彩的后事,就拜托你了。还有林强,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不能带着他,也请你带他回金谷坝,等以后局势稳定了我再去接他。拜托了,大姐!”
林中飞立正,用左手给她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开了。 三天后,王惠贞带着林强回到了家里,杨淑芬见她走进院门,惊得扑上来抓住她胳膊:“大姐,你总算回来了,石大孃说是官府的人带你去了昆明,是什么事?”
王惠贞没回答杨淑芬,她走进堂屋,默默地从包袱里拿出骨灰盒。 “大姐,这是——?”
一旁的云忠惊得后退两步,疑惑地问。 “是——云——是云彩!”
王惠贞话音未落,泪水已流出来。 “云彩?!怎么是云彩?云彩怎么啦?大姐,云彩怎么啦?她不是在部队上吗?打仗是林中飞的事,她怎么会?”
云忠不相信地指着骨灰盒,问王惠贞。 王惠贞擦擦眼泪:“是的,是云彩,她——” 王惠贞把云忠和杨淑芬叫进里屋,小声地讲了这次去昆明发生的事,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王惠贞最后说:“你们记牢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云彩在昆明出了车祸去世的,政府的人带我去就是为了这件事,林中飞军务繁忙,让我去办她的后事。明天把她安葬了吧,就在云诚旁边,就我们自家人去,不叫别人。”
“云彩啊!你怎么就忍心丢下这可怜的孩子就走了,你——”杨淑芬一手搂住林强,一手抚着骨灰盒,伤心地大哭,云忠也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王惠贞:“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就当她先去父母那儿了,明天我们一起把她安葬了,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更重要的事?”
两人同时问,王惠贞说:“等安葬了云彩再跟你们说。”
当天找石板、刻碑,作好准备。 第二天凌晨,王惠贞牵着林强,带着云忠两口子提着马灯来到云诚的墓旁,三人一起动手,天刚亮时便安埋完毕,燃了香蜡焚了纸钱,让林强在母亲坟前跪着磕了头,四人便往家走。 大清早的,也没遇到几个人,这便是王惠贞希望的,她不完全明白林中飞为什么要她别声张这事,可直觉告诉她,这样做是正确的。 回到家里,云忠问:“大姐,你昨天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怀要做,是什么事?”
王惠贞:“我要解散公司,回来只做豆腐。”
“为什么?”
云忠声音一下大了起来:“公司做得好好的,利润也不错,为什么要解散?”
王惠贞:“林中飞和方济士都说了目前全国的大势,他们虽然没有明地这样建议我解散公司,可我明白他们的意思都一样。”
“他们两人并不认识,他们也没有几过面没有商量过,可他们先后都给我提到过这点,他们都没有给我讲要怎么做怎么做,可是我明白他们都有同样的一个意思,那就是要改朝换代了,太有钱不见得是件好事。”
“林芳贞的父亲是有钱人,他已经走了,我们人走不掉,可是该把钱处理掉,多的田地我已经卖掉了,多的钱也应该用掉。方济士四处游走,是见过世面的人。林中飞从军,更知道时事,知道国家以后往哪个方向走,我相信他们的眼光。”
“不懂——我不懂!”
云忠想不明白,他抓着头发蹲在地上。 “我也不懂!”
杨淑芬不停地摇着头。 王惠贞:“我也不完全懂,有些国家大事不是我们老百姓能搞懂的,可是我知道该怎么做,这是关系到我们家的大事,你们得听我的,把豆腐坊几个雇工的工钱结清,一分都不能少,还要每人多给他们一个月的工钱。”
“以后这豆腐该做还是做,该卖还是卖,就我们自家人做,不再雇工,自己能做多少做多少,能卖多少就卖多少,我把公司处理了,我也回来做,就这样定了。”
“好吧,我们听大姐的,这些年你带着我们做的事都没有错,这事也不会错。”
云忠说。 王惠贞回到县城,找到原来一起合作过的邓掌柜,说想公司包括城里的新店铺老店铺和城郊的豆腐作坊全部处理给他。 邓掌柜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王经理,你这是为什么呀,你公司生意那么好,为什么要处理掉。”
“唉——!”
王惠贞长叹一口气,“我们姐弟五人,从小没了父母,为了抚养栽培弟妹,我当了斋姑娘,我吃尽千辛万苦想方设法赚钱,就是想让我们家不被人瞧不起,想让弟妹们有出息,出人头地。这些年钱是挣了一些,可是——” 王惠贞说到这里情不自禁,泪水横流,她平静了一下,擦去泪水,接着说:“可是结果呢,我二弟云诚英年早逝,前些天我妹妹云彩在昆明又遇不测离世。”
“我现在才明白天命难违,每个人是贫穷还是发达,是福还是祸,这些都是前世因缘就已经注定了,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我枉自当了这么多年斋姑娘,念了那么多经,却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看着这公司,看着这生意,虽然生意还行,可我真的是心灰意冷了,没了人,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我当斋姑娘又没有后人,挣再多也是替侄儿侄女们挣的,他们以后有良心呢还待我好,要是遇没良心呢,还说不定会怎么样呢?唉,有几个小钱够我生活也就可以了,我不想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