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等我睡了一觉再给你说吧,这一路,劳神费力提心吊胆的,我真的累了。”
云彩说着竟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王惠贞拉她说:“这样睡会着凉,去我房间睡。”
看着云彩无精打采地上楼后,王惠贞问那孩子:“林强,你跟大姨说,你和你妈是怎样来的,怎么没有当兵的送你们来,你爹不是当旅长了吗?兵都派不出两个吗?你看把你妈累成啥样了。”
林强摇摇头:“没有兵送我们,我和我妈是偷偷溜出来的。”
“偷偷溜出来的?”
王惠贞吃了一惊,“你爹不是旅长吗?是什么人敢不让你们出来?”
“我不知道。”
林强摇头。 云彩这一觉从下午就睡到晚上十点过还没醒,王惠贞看着挂钟,想让她继续睡又怕饿着她,最后还是把她叫醒了,她想知道云彩和林中飞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彩醒来看着桌上的饭菜,也不说什么,埋头就吃。王惠贞默默地看着她,就仿佛回到了她们的少女时代,小时的云彩总爱和弟弟们争吃的,云诚云贤争不过她,她从他们手里夺得东西,总是尝了尝后又还给他们,多的还是弟弟们吃了。 “慢点吃。”
王惠贞看着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地说。 云彩没看她,也没应她,好象边吃边在想着心事,王惠贞心里又紧了一下,真有事? “大姐,我吃饱了。”
云彩放下碗,看了看门口,走过去把门关上又上了门栓,然后走到王惠贞身旁坐下:“大姐,我有事跟你说。”
“我就知道你有事,说吧,我哪阵就等你开口了。”
王惠贞看着云彩说。 “我明天一早就要走。”
云彩小声说。 “明天?为什么这么急,我问林强,他说你们是偷偷溜出来的,怎么回事?”
王惠贞焦急地问。 云彩拉住王惠贞的手:“大姐,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是看着我带着我长大的,你要相信我,我不能对你说,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能连累你,不能连累这个家。我这次来,是要把孩子托付给你,让他在你这儿住段时间,短则个把月,长不过半年,事情就肯定有个结果,到时我们会来接孩子,拜托你了大姐。”
王惠贞从云彩的神情上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也紧紧抓住云彩的手说:“妹妹,孩子交这儿你放心,姐也不问你是什么事了,但姐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想到安全,先想到这条命,爹妈把你们交给我,我没有看好云诚,我已经对不起父母了,你——你不能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王惠贞说着说着,鼻子一酸,泪水奔涌而出,云彩也泪流满面,她抱住王惠贞:“大姐,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会武会打枪,我会小心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云彩就独自离开了县城,她不要王惠贞送她,只在临走前,在熟睡的儿子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云彩这一走,仿佛带走了王惠贞的半条魂,她时不时就想:云彩到哪里了?她还安全吗?是不是被抓进牢里了?她男人林中飞怎么样了?他怎么能让一个女人为他担惊受怕?…… 云彩这一走,两个多月杳无音讯,在美国留学的云贤的来信也是两三个月没收到了,王惠贞心中不免越来越担心,她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联想到方济士说的“大势”,她越来越担心,可她不知道自己该担心什么。 以往,王惠贞要云彩和云贤每个月来一封家信报平安,两人也做到了,每个月,王惠贞都会接到这一妹一弟的信,每读到他们的信时,她便觉得他们两人就在她面前跟她拉家常谈学习聊外面的新奇见闻。 弟妹就象远飞的风筝,而这信就是握在她手中的线,有这线在手中,她心中就踏实。 可是这两三个月了,两人一点音讯都没有,王惠贞感觉风筝越飞越远了,她怕他们断了线,她怕看不见他们,要是没有了亲人,她当斋姑娘的意义甚至活着的意义也就失去了大半。 她想到了方济士据说的“大势”,还有他据说的“历史的洪流”,她似乎听到了那“洪水”已经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王惠贞没等到云云彩贤的信,却等来了林芳贞。 这一天,林芳贞走进了王惠贞店里,王惠贞开玩笑说:“大小姐光临,有失远迎,有何贵干?”
林芳贞笑了:“瞧你,哪里学来的戏词,说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王惠贞也笑道:“到哪个山头就唱哪个山头的歌,跟其他人说话我随便怎么都说得好,跟你这满腹文章的书袋子说话,我必须得抱着城砖一样厚的书照着说。”
林芳贞拍王惠贞肩上一下:“你这大掌柜大老板大经理呀,就别取笑我这小书虫了。唉,说真的啊,我今天来找你真有正事。”
“什么事?你说吧。”
王惠贞看林芳贞的脸色,知道这事小不了。 林芳贞:“我爸爸委托我来跟你交涉,他要撤出全部在你这里的股份,换成现金。”
王惠贞一惊:“撤股?全换成现金?为什么?”
林芳贞:“是的,至于为什么,他没跟我说,我猜这可能跟眼下的局势有关,你这儿不方便吗?要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等几天也行,不是说马上就要。”
“你等等。”
王惠贞拿过算盘,一番拨弄之后,她说:“没有不方便,我算了个大概,明天就能如数准备好,我们今天把账算好了,我明天亲自把钱送到你家里去。”
于是王惠贞带林芳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账册,按照之前和林芳贞父亲拟定的协议开始算账。 林芳贞这些年也没天天锁在深闺,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帮助父亲打理生意,加上王惠贞的账目也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费多大功夫,两人便算出了结果,这两年两家的合作收获还不错。 王惠贞说:“你父亲真是个了不起的商人,我猜他这辈子做生意怕就从没做亏过吧?”
“哼!”
林芳贞不以为然地冷冷哼了一声:“做生意他确实是很少做亏,做人就不见得是这样了。”
王惠贞:“怎么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你父亲的气?”
林芳贞略带伤感地:“有些伤口是永远愈合不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