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张道松被簸倒在米袋上,与此同时,他感觉一团黑影压了上来,他本能伸手将这黑影抱住,当这黑影的温度让他意识到怀里抱着的是王惠贞时,他吓得赶紧松开手直往后让。 这时,马车再次强烈地一簸,王惠贞被簸向另一侧,他怕她摔出去,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她,可是只抓住她的衣服下摆,随着马的一声嘶鸣,她人还是随着马车一起摔倒了,他又倒压在她身上,两人都压在车篷上,米也被摔了些出去,两袋压在他身上。 张道松首先意识到自己压在了王惠贞身上,他的脸碰着了她的脸,他只觉得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他想撑起身,手撑了一下,感觉腿上背上和腿上各压了一袋米。 本来他只需一用力就能推开这两袋米的,可就在这一瞬间,他放弃了推掉米的念头,让自己继续压着她,只是两胳膊稍微向上用点力撑着,他怕把她压痛了。 他感觉到她挣扎了几下,可象他一样,她随即也不动了,他用嘴探寻着她,她也同样探寻着他,象两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孩子,他们碰到了一起。 找到了,象无数次在梦中的一样,他贪婪地吸着。 “啪——”张道松脸上突然挨了响亮的一巴掌,这声音象个爆竹在他空洞的脑海里炸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啪——啪——啪——”张道松爬起来,跪在地上,两只手不停地打自己的脸。 她一把抓住他打自己的手,其后轻轻地放下,默默地钻出车篷去。 张道松也默默地钻出车篷,他摸着摔落在地上的马灯摇了摇,还好,还有油,他摸出洋火要把灯点燃,她突然扑过来拦住了他,不让他点灯。 他怔了怔,重新把洋火揣进兜里。 大地一片寂静,象在沉思着什么,哪怕虫子的叫声也没有一点,雨早已停了,云不再那么厚那么黑,几团云让开一些缝隙,似乎想让沉闷的大地喘口气。 张道松借着微弱的暗光,先抬起车架杆,让倒在地上的马站了起来,然后又用力抬车篷,王惠贞也在另一头用力抬,两人合力把车抬正。 张道松再把摔出的两袋米抱到车上,再牵过马来套好车。 “呜——”马儿踢了喝前蹄,昂首向天发出两声响亮的嘶声,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下,这嘶声听上去突兀狡黠而诡谲,象欢笑又象哭泣,象怒吼又象叹息,更象是在呐喊。 张道松坐回了车篷前架杆上,马车继续向前。 人无语,车有言,马车“嘎吱嘎吱”地诉说着对人类的不解。 一路无言,直到进村,此时已是半夜时分,王惠贞说:“早点歇息吧。”
下车朝自家老屋走去,这是自“翻车”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好!”
王惠贞走出去好几步,张道松才答应出这一个字,然后他把马车赶进自家院里,卸下车架拴好马,又给马儿端来一簸箕食料,就进屋睡了,那些糯米留在车里,明天还要拉去工地让人熬汁调石灰合浆。 第二天,在修桥工地,几个斋姑娘支了两个临时灶,支了两口大铁锅准备熬糯米浆。 汪元贞便是这几个斋姑娘中的一个,自从从王惠贞家豆腐作坊辞工后,她就呆在家里种田做家务,帮兄弟家带孩子。 呆在家里有时也闷得慌,自从发现表姐刘叶贞与张灿的秘密后,她便基本上没有主动去找刘叶贞聊过天,林芳贞虽然经常在家,可她觉得这位大小姐高高在上,她也不想主动去找她,那样会让林芳贞觉得她在讨好她。 罗芹贞时好时疯也说不上话,同村其他斋姑娘她也难得有合得来的,于是,汪元贞没事时,多数时候都呆在家里,呆在家里时间长了,有时又难免跟父亲,跟弟媳拌嘴。 父亲要她去王惠贞修桥的工地上干活。 虽然东河村的族长说了修这桥时,大家出力,王惠贞只供吃就行了,可王惠贞还是坚持要付工钱。汪元贞最开初是不打算来做活的,她不愿意看见王惠贞,可她那铁公鸡父亲骂了她一顿,说窝在家里谁给你钱?要她来工地,说她挣的钱家里不要一分,全归她。 她也想挣一些零花钱,这才来了,和其他几个斋姑娘一起管做饭。 汪元贞支好灶后,她和另一个斋姑娘便去张道松赶来的马车里取糯米来熬。 当她在搬动马车内一袋米时,突然,车箱里一件小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枚藏青色纽扣,是个莲花型盘扣,这纽扣怎么有些眼熟?她好奇地捡起这纽扣看了看,揣进兜里,接着搬米,接着干她的活。 可那枚纽扣一直在她脑里跳来跳去,还是觉得这纽扣眼熟。 在灶前坐着烧火熬糯米浆时,汪元贞再次掏出那枚纽扣捧在手心仔细观看,看着看着,她脑里灵光一闪,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不会吧?难道—— 她想起来了,这纽扣应该是王惠贞的,因为这种佛手持莲花形状的纽扣是王惠贞的发明。 那还是王惠贞刚当斋姑娘的几个月后的一天,因为天接连下雨不方便出门干活,她们几个姑娘便聚集在王惠贞家做针线活。 王惠贞从一本经书上看到一幅佛手持莲花的图,说好看,便试着做这种形状的盘扣,后来心灵手巧的王惠贞果然做出了这种既漂亮又有佛意的纽扣。 汪元贞和刘叶贞林芳贞罗芹贞她们几个也学着做,可谁都没有王惠贞做得好,她们几个便都放弃了,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种纽扣在她脑中早已模糊,可此时看着它,她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起来,是的,这应该就是王惠贞的纽扣。 王惠贞的纽扣怎么回在张道松的马车里面呢? 汪元贞又想起,刚才张道松拉米来时,还在抱怨说昨夜半夜时才把为糯米拉回,觉都没睡好。 在他的车里发现这枚王惠贞衣服上的纽扣,难道他们昨天晚上在一起?他们两人在这马车里纽扣都扯落了,他们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汪元贞想到这里,心里又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并且手里有这秘密的证据,害怕的是这事要捅出去,定然会引发一场不小的波澜。 汪元贞拿着这个“证据”,就象手里拿了一个偷来的刚烤好的山芋,吃了烫嘴,扔了可惜,喊出声又怕被人发现,拿在手里又烫手。 这个王惠贞!汪元贞捏捏手上这纽扣,风头都让你出尽了,看我不捏你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