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叶贞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看着南方天空中一颗最亮的星,慢慢地说:“我就告诉你吧,我跟根娃他爹是我们自己好上的,他相上我,我相上他,不是媒人说的。”
“十五年前根娃他爹是上山采药摔死的,当时没有死,临死时他躺在我的怀里,说他先走一步了,他会在那边等我,我答应他一定好好把儿子养大,要他在那边等着我,等我去那边时一定陪着他去采药,去看山上那些好看的花,帮他背背篼背绳子,一定不让他再摔下。”
“他说那把他的坟修成双棺,他躺半边,另半边给我留着,他一定要等着我,我们一起投生,一起重新回到人间再作夫妻。我答应了他,他这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要是嫁给了张灿,那死了就成了张家的鬼,就不能跟根娃他爹埋在一起,他在那边等不到我,一个人住着那间大坟空落落的,他一个人会孤独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听说那边冷得很,我去挨着他,可以帮他暖暖身子,可以陪他说话。”
刘叶贞说这番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那颗最亮的星,仿佛那颗星就是根娃他爹的眼睛。 汪元贞似乎是被表姐的真诚与认真打动了,那看看北方天空的星,又看看南方天空的星,说:“这颗星是你的这个他,那颗星是你的那个他,你干脆把自己锯成两半,分给他们一人一半好了。姐,我不会再那样说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自己觉得怎样好过你就怎样过。”
汪元贞回头看看远远地站在一边的根娃,对刘叶贞说:“孩子眼看就要成小伙子了,你们该避的可得避着些,前些日子我看见他跟村里另一个男孩打架,好象就是为了那男孩在他面前说你的坏话。”
“我知道了。”
刘叶贞说,她突然看着汪元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从没挨过男人,你不知道男人是什么味道,我挨过我离不了,别人说什么我也不管了,唉——就这样过吧。”
这一过就过到了金秋时节,该收稻子了,坝子上又热闹起来,人们都在趁着天气好赶收稻谷。 刘叶贞和根娃在自家的两亩田里收割着,隔几块田之外,是公公婆婆的六亩田,张灿得先帮两位老人收割完,才能来帮她,她知道他要来,所以她也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收割着。 在办桶前一招一式地教着根娃怎样办下稻谷,再过几年,就该这娃出力了。 她劳作只用了七分力,还有三分力她要留着,张灿这人不知怎么这样奇怪,白天越累,晚上跟她在一起时力气越大,她要留三分力晚上才能应付得了他。 刘叶贞直起腰休息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就往张灿身上游去,他背对着她的方向,光着上身正在办稻谷,随着“砰——砰——砰”一下一下有力的声音,他古铜色的后背在秋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的油亮的光也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间隔十多丈远,她仿佛都感受到了他那每一块肌肉上迸发出的强大的力量,是的,她熟悉他的每一块肌肉,这样的男人能给她安全感,让她有依靠。 刘叶贞看着张灿看得出神,都忘记了手上的活。 突然,她看见公爹背着一背稻子从不远处的田埂上走过,她好象看见公爹“挖”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眼睛不要太放肆,她赶忙弯腰快速地割着稻。 “啊!——啊——”刘叶贞突然听见两声惊叫。 忙直起腰再一看,近处远处都不见公爹的影子,她感觉到了不妙,忙奔过去一看,在几十步开外的一条沟溪里,公爹倒在水里,一背稻谷也全部撒在水里。 老人捂住小腿痛苦地挣扎着想站起来,可还没站起又倒在水里,刘叶贞也顾不了公爹儿媳的忌讳,忙扶住老人让他坐地沟沿上,着急地问:“他爷爷,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老人颤抖的手指着沟里说:“蛇!是一条蛇咬了我,你也要小心。”
这时婆婆和张灿也闻声赶了过来,老人说:“你们——小——小心,蛇!”
。 话还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刘叶贞的婆婆一见老头两只小腿上都有被蛇咬的牙眼儿,马上俯下身子用嘴去吸蛇毒,张灿也赶紧去吸另一条腿上的毒。 “救命啊——救命啊!”
刘叶贞向四下大喊,周围的人们纷纷奔了过来,七手八脚地赶紧抬着人要往镇上诊所送。 可是还没走过几块田,刘叶贞的公爹就两腿一蹬,断了气。 刘叶贞大惊,还没来得及哭,就见跟在一起的婆婆和张灿也倒在了地上。 有明白人说:“赶紧赶紧,他们两人也是刚才吸毒吞下了蛇毒。”
更多的人赶过来了,人们赶紧七手八脚背的背抬的抬把姑侄俩朝镇上的诊所送。 一个多时辰后,张灿醒来了,而他的姑妈却追随他姑父而去了。 半天时间,两个老人相继撒手而去,刘叶贞一时不知所措,张灿也无奈地满眼空洞。 人们议论说这真是太奇怪了,这坝子上的田野沟里一般只有无毒的或很小毒性不会毒死人的小小的水蛇。几十年没听说过蛇咬死人了,这哪里来的那么毒的蛇?还一下就要了两条人命。 有人甚至悄悄说都是刘叶贞悄悄偷人,坏了斋姑娘规矩,招来的菩萨的惩罚。 却有人反驳说要惩罚也该惩罚刘叶贞和张灿,为什么罚到两个老人身上?前面说那话的人又反驳说这是因为年轻人不懂事,而两个老人没把他们教好,反而默许甚至唆使他们乱搞,这罪孽更大。 不管怎么说,平时刘叶贞的公婆在村里人缘还算不错,在大家的帮助下,刘叶贞和张灿总算把丧事办起来。 老人当兵的儿子不知死活,去四川上门的儿子已多年没联系,住哪儿都不清楚,于是只好由孙子根娃这根苗苗摔瓦盆。 丧事办完后的七天后的晚上,累得瘦了一圈的刘叶贞坐在自家院中小凳子上,膝盖撑着胳膊,手掌撑着下巴,仰望着秋月洒下清辉,聆听着秋虫低吟浅唱。 她突然感觉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空虚,象那寂静的夜空一样。 一墙之隔的另一侧院中,坐着张灿和根娃,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突然,根娃的一句话让刘叶贞一下子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