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姐妹俩聊到后半夜才入睡。 第二天,刘叶贞把汪元贞送回她家里,她又劝说三舅,可是她三舅的态度比昨天更加强硬,说汪元贞必须嫁人,要不嫁,除非她不在这个家里,不是这个家的人。 汪元贞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刘叶贞离开三舅家,她准备去找几个三舅的长辈来劝说他。她刚走到村口,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回头一看,三舅和表弟抬着一块木板,急匆匆的往前跑,三舅妈在几个邻居的搀扶下,跟着边跑边哭边骂:“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守财奴,你这要钱不要命的守财奴啊!”
刘叶贞忙奔过去一看,木板上躺着汪元贞,头上血肉模糊,人已经昏迷不醒,急问三舅妈:“我刚刚出门,怎么就成这样了?怎么回事?”
三舅妈说:“你走后,她爸又骂她,骂她不孝,说她不替老人分忧,不为弟弟分担负担,说她这样不孝的人,就算当了斋姑娘,菩萨也不会真要她。听到她爹的咒骂,她一句话都不说,突然站起来就向墙上撞去,一下就撞昏了,我的女儿呀!”
刘叶贞跟着一起,急急忙忙地把汪元贞抬到镇上童大夫的诊所里。 童大夫几根银针扎过之后,汪元贞总算醒了过来,大夫把她的头包扎好后,她看着她爹,有气无力的说:“爹爹,你杀了你女儿吧!”
汪算盘在一旁低沉着脸,闷了好久才说:“算了算了,不嫁就不嫁,你当你的菩萨吧,我看你能不能当一辈子!”
刘叶贞说:“三舅啊,你要是昨天就听我的劝打消那个念头,哪还有这回事呢?以后可不能再提这事了。”
看着汪元贞苏醒,刘叶贞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看着可怜的表妹,刘叶贞担心她回家后还会和三舅发生冲突,她又对她三舅说:“三舅,让元贞到我家住几天吧。”
她三舅爽快地答应了,显然他也不想见到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刘叶贞把汪元贞接到自己家,当即捉了只肥母鸡,斋姑娘不能杀生,她请婆婆帮杀了这鸡,炖了给汪元贞补身体。 汪元贞感动地说:“姐,你比我亲爹还好。”
刘叶贞说:“其实三舅也不是不好,他只是把钱看得太重了,甚至比亲人还重。你这一撞,我看他以后不敢再强迫你了。”
当天傍晚,林芳贞和罗芹贞也来了,她俩带来一了些鸡蛋,还有红糖,还有醪糟。汪元贞不好意思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罗芹贞笑着说:“斋姑娘她爹逼斋姑娘嫁人,斋姑娘以死相拼,认定了当斋姑娘这条路,撞倒南墙也不回头。你的事情半天就传遍了附近这几个村子,大家都知道了河西村有个叫汪元贞的烈性斋姑娘啊。”
汪元贞看着鸡蛋红糖和醪糟,红了脸说:“你们怎么给我送这个?这是生了娃的媳妇坐月子才吃的。”
林芳贞和罗芹贞哈哈大笑,林芳贞说:“我们就是要象伺候月婆子一样伺候你,你人本来就削瘦,这一撞又流了好多血,得补补。”
汪元贞眼里噙满了泪水:“你们就象我的亲姐妹,谢谢你们!”
林芳贞说:“都是佛前弟子,都是一家姐妹,谢什么呀谢。”
她说又拿出五十元钱给汪元贞说:“你收着,这是我们姊妹会给你的慰问。”
汪元贞急忙推辞,坚决不收。 林芳贞正色说:“你必须收下,我们早就说好了,这是我们姊妹会的规矩,再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们姊妹会最初的二千四百元,现在已经变成二千五百五十元了,给了汪元贞这五十,还有二千五百元呢。当初王惠贞借去她家豆腐作坊的钱,生利钱了,云忠都算给我了,还有罗芹贞借的,也连本带利还了。”
一提起王惠贞,姐妹四人都沉默了,大家的眼睛都湿润了,罗芹贞还呜呜地出了声。 刘叶贞说:“芹贞妹你别哭,王惠贞还活在世上。”
罗芹贞问:“你怎么知道?”
刘叶贞:“俗话说死要见尸,我们谁都没有见到她的尸体,就不能说她死了,我总有预感,王惠贞没有死,她还活着,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林芳贞凝视着刘叶贞家神龛上的佛像,她说:“我也相信王惠贞还活着,活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我们姐妹四人今夜为她祈福吧,用我们的诚心去感动佛祖,感动菩萨,保佑王惠贞回来。”
几个人都说这样好,四个人一起诵经的力量肯定比单独一个人的大,但佛和菩萨听得更清楚些。 林芳贞突然想起上次说过的偈语的事,她问刘叶贞:“妙师太写给你的偈语你有解了吗?”
刘叶贞恍然大悟:“我怎么解啊?我又不识字,你不说我都忘记有这回事了,趁你今天在这儿,我去拿来你给我解解吧。”
刘叶贞很快从她的箱子里找出那张静妙师太写给的纸条交给林芳贞,说:“我们四人里就你识字,你念给我们听听,给我解解。”
林芳贞展开一看,上面是这样四句:“黄果青藤两相缠,无名有实似鸟伴;流言蜚语如风过,一身为二置心安。”
同样还是字字认识却字字难解。 “写的什么?念来我们听听。”
刘叶贞急切地说。 林芳贞又在心中默读了一遍,虽然这不知道每一句究竟指什么,但刘叶贞的这四句偈语好象比她和王惠贞的要好解一些,尤其是其中的“相缠”、“鸟伴”、“流言蜚语”几个词,似乎能看出一些端倪,好象在暗示什么。 暗示什么呢?暗示刘叶贞会和男人有染?会引来流言蜚语?而她把这些流言蜚语当耳旁风?这是不是说的之前刘叶贞捞油锅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说明静师太早就算出了刘叶贞要闹出流言蜚语这事。 林芳贞这样想着,不由得感到背后有些发冷,头皮有些发麻,难道静妙师太真能算出人的命运? “唉,大文人,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念给我们听听。”
罗芹贞推推林芳贞。 林芳贞收回思绪,笑笑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这几句偈语呢,走神了,我这就念给你们听。”
林芳贞对着刘叶贞,大声而缓慢地念道:“黄果青藤两相缠——” 当她还没念出第二句时,她突然发现刘叶贞的脸上飘过一片红云,虽然刘叶贞很快两手揉了揉脸抹去了这片一飘而过的红云,可还是被敏感的林芳贞发现了。 她不动声色,接着念完了剩下的三句,再看刘叶贞的神色,也是一脸茫然。 汪元贞和罗芹贞都嚷着要林芳贞解偈语,林芳贞看看刘叶贞,说:“我一时半会儿,真解不出来,我先记下,以后要是想明白了,再跟你们说吧。”
她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回去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些偈语。 刘叶贞说:“也好,也好,以后再说。”
吃了晚饭,刘叶贞根娃交给婆婆之后,姐妹四人沐浴焚香,在刘叶贞家专门的一间斋房里,她们跪在佛祖和菩萨像前,念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为王惠贞祈福。 “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四人齐声念诵道,之后,她们齐声念诵了一遍经文。 之后再轮流着每人念诵一遍,然后再齐声念诵。 她们吐字清晰,时抑时扬,时缓时急,时而缓吟如浅唱,时而急诵似爆豆。声音不大不小,清脆如钟鸣玉响。 在专注而虔诚的反复吟诵之中,在浓烈的檀香之中,她们的唱诵之音附着在袅袅的清烟之上,从窗户的缝间穿出,在静谧的夜色之中,这声音带着虔诚与执着,带着盼望和和信念飞出金谷坝,飞过莽莽密林,飞到王惠贞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