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茶楼二楼唐天所在的包间里,这会儿正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至于方才无故消失了好一阵的祝文山也终于回了来,甫一进门就被众人强压着喝了两杯酒。撂下酒杯打了个嗝,男人神态自若的辩解着:“只是抽身去招待了一些熟客,兄弟们莫怪,莫怪!”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旁人自然不会起什么疑心,祝文山眼珠子一转,接着大手一挥:“大家尽管吃好喝好,今儿这顿我请了,权当为唐兄接风洗尘了!”
在场的男人们闻言,纷纷出声起哄,如此酒过三巡,在场几人的眼就都逐渐迷蒙了起来。 瞧着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祝文山捏着酒杯就登上了椅子,扯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的:“今日这般兄弟齐聚机会难得,要不我请大家去春风楼爽一爽?”
说着,他面上还扬起了一抹十分猥琐的微笑,露出了懂得都懂的表情。 “哎哟!祝少大手笔呀!”
“咱们可是五个人呢,去春风楼?祝文山,小心你那点子家当全都扔进去,最后可别光着身子出来!”
有人开口打趣道,但说的也都是事实。
春风楼可是沪城里最为有名的大洋粉碎机,别看他们这桌人平日里行走在外貌似很有脸面,可若真的计较起来,无一例外的全都是不怎么成器的富家子弟。 既没有正式继承家业,名下也没有什么自己的产业,一天到晚兜里只有家里给的那仨瓜俩枣,春风楼对于他们来说算的上是有些奢侈的消遣了。 “啧,你们就说去不去就成了,废话那么多做甚?小爷我一向说得出做得到!”面对质疑,祝文山丝毫不见慌张的笑骂道。
其他人见他似乎是在说真的,瞬间就热情高涨了起来:“去,必须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只余一个唐天坐在桌边看着有些激动的老爷们儿们有些不解:“春风楼是什么地方?”
因着他的问话,包间里出现里短暂的安静,随即有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拍脑门儿回应:“险些忘了,唐兄当初离开沪城的时候,还没有这春风楼呢!至于春风楼是什么地方……当然是男人的欢乐窝啊!”
言罢,这人还挤眉弄眼了一番,下一秒包间里就爆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诶?诶?诶?”
就在这时,祝文山突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面露为难之色:“倒是我唐突了,人家唐兄可与咱们不同,家里有着新婚的妻子,还有为他千里而来的李小姐……这样看来,春风楼是万万去不得的。”
此话一出口,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哀嚎与叹息。 “不是吧……什么时候爷儿们在外面玩玩还轮得到娘儿们管了?”
“没错,说的好像就唐兄一人家中有大妇似的。”
“唐兄,你当真不想去春风楼开开眼吗?可别怪兄弟没提前跟你说,那里面一定会让你不虚此行的!”
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劝说中,祝文山亲眼看着唐天一步一步的表情变化,心里不由的默念:别去,别去,别去! 然而…… “文山兄弟,实在不必因为我扫了大家的兴,我只是去看看也无妨。”
唐天笑着道,至于心底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比如他那个便宜媳妇早就和唐家闹翻了的这件事,上流社会并无多少人知晓,他当然也不会傻兮兮的当众揭自己这并不光彩的老底。 无语的抿了抿唇,祝文山垂眸掩去了黑眸深处的复杂感情,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唐兄不愧是去过广城见过更大世面的,倒是我狭隘了,我早就吩咐伙计备好了车,那咱们这就走着?”有了他的这句话,其余几人便哗啦啦的起了身,相继掀开了珠帘出了这包间。 没想到刚一出去,就在楼梯口处迎面撞上了一名女士,对方身着鹅黄色改良款旗袍,头戴一顶同款色系的装饰帽,半张脸隐藏在了帽子垂下的蕾丝后,模模糊糊的让人看不真切长相。 空气中有淡淡的馨香弥漫开来,催的众人早已被酒意侵袭的头脑愈发的混沌了两分。 两伙人走了个对脸,还是为首的祝文山先反应过来了,急忙伸出了右手做绅士状,嘴角几乎要咧到了耳朵根去:“哟!贵客呀,您先请,您先请。”
女人似乎是被他滑稽的语气和动作逗的有些忍俊不禁,略垂下头微微一笑:“祝少客气,多谢了。”
话音落下,对方便带着身后的那名像是随从的少年翩然下了楼,一群男人只能伸长了脖子盯着她那纤细婀娜的背影,直至什么都看不见。 佳人远去,旁边的爷们儿回了神连忙拽住了祝文山的衣袖:“好小子,刚刚那是谁?沪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美娇娘?是哪家的小姐?”
“你们都没看清长相,就知道人家美了?”
祝文山两眼一翻,但是依旧回道:“那位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人家是顺恒布行的老板!”
顺恒布行?这名字成功的让这些平日里不怎么关注时尚衣裳的都愣了愣,实在是对这个店铺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总之再怎么都不会有春风楼里的美人漂亮,咱们要是再不出发,天可都黑了!”
嘴上这么说着,祝文山连推带搡的把人都弄下了楼去,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出现在了春风楼外。
春风楼的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简简单单的牌匾上面写有三个描金的字,规规矩矩的悬挂在一栋三层小楼外。 只有真正置身于内部,才知里面到底有多么的迷人眼。 亭台楼阁,红烛帐暖,谁也想象不到在那三层小楼质朴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这么多华贵、奢侈而又美好的事物。 饶是觉得自己眼界十分宽广的唐天,也不由得为了眼前的种种而感到咂舌。 眼下春风楼才刚开始营业,他们算是第一批客人,姑娘们都站在了二楼悬空的临廊上,发出了阵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众人抬头望去,许多曼妙的身姿在到处飞扬着的纱幔中若隐若现,那一双双仿若会勾人摄魄的眼,直叫人魂儿都跟着去了。 这时,祝文山状似无意的凑到了唐天的身后,语带诱惑的撺掇道:“唐兄,你才回沪城,今天兄弟们让你先选。”选……不选…… 在这一瞬间,唐天的眼前闪过了李小姐的那张脸,不过很快那张脸就被另一张娇俏妖媚的给取代了。鼻间嗅到的是香甜道令人头脑发昏的味道,他演了一口唾沫抬起手指了指那位身着紫色纱裙的女人。 一旦放弃了心底的挣扎,接下来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多了。 其实唐天本就是这种人,要不也不会在幼时交下了祝文山这群‘狐朋狗友’,在还没被唐老太爷压着成亲之前,他就常与这些人混迹于沪城的各大娱乐场所,软玉在怀本就是司空见惯了的。 之后与徐家这门莫名其妙的亲事更是激发了他的一身反骨,为了躲避那个出身草根的贫民妻子,他无奈跑到了广城,结果摇身一变却成了所谓的‘新时代青年’。 无非就是因为在广城他无甚人脉,很难接触到当地的富贵公子哥儿,所以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和一群热血青年做了朋友,被迫改邪归正了一段日子,期间还遇到了‘李小姐’这个灵魂伴侣。 只可惜,大概灵魂上的共鸣终究是无法满足唐天那颗躁动的心。 上辈子原主不曾脱离唐家,有原主这根刺横在他和李小姐之间,每一天都烦的不行哪里又能升起什么寻欢作乐的心思。 但当前的形势自然是大不相同的,海瑶受不了委屈,也懒得留在唐家掺和,没了她这个名义上妻子从中阻拦,唐天是定愉悦而又放松的。 可偏偏,人一旦过于放松就会出问题。 就比如现在,唐天等人在踏上了春风楼二层的温柔乡后竟还不觉得满足,无意中听到祝文山提起的三层销金窟,便叫嚷着要去瞧瞧。 祝文山则是果断的摇了摇头:“兜里没点子东西的,我劝你们还是别想了,小心上的去下不来!”
说着,男人还作势捂紧了自己的裤兜:“丑话说在前面,请各位玩女人就已经把我的小金库都榨干了,别想让我再请你们赌钱了!”
“看把祝少吓的!”
另一个人像是被他激起了自尊心,即刻接口道:“祝少尽管放心,我们可不是一穷二白的!”
他们几个家里再沪城也都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存在,又岂能轻易的被唬住? 就在说话间,男人们便先后起了身,各自搂着身边的花娘一步一晃悠的朝着三楼去了。 落在最后面的祝文山虽也上了楼,脸上却是透出了几分同情的。当众人在赌桌上激战正酣之时,他则趁机溜了边,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摸到了一张暗门,确定四下无人注意后,迅速打开了暗门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了。 暗门内是一间宽敞而又明亮的茶室,墙上有一隐蔽的小窗口,不仅可以用来观察外面赌场的情况还能时刻注意到外面的异常声音。 面前的鎏金的香炉里正有轻烟缓缓升起,祝文山望着纱帘后的两道模糊的身影,小心翼翼的张了张嘴:“徐小姐,郑老板。”
“唐少爷在外面玩的可还开心?”
纱帘的另一侧,海瑶稍微坐直了身体,轻笑着问道。
“开心的很,就是似乎运气不大好,输多赢少。”祝文山回道。
“哦?真是可惜。”海瑶拉长了声音,顺势侧过脸看向了墙上的那个小窗,随即似笑非笑的开了口:“那就祝他接下来……赌运亨通,收获颇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