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提那守方九派杂乱无章,看得林少箴头大如斗,单看那场地东侧高地上的上官世家,此刻却是一副好整以暇,淡然自若之态。
那尘云三杰,上官陌尘、上官雨林、上官行云三人,此刻正围坐于一桌前,品茗万景山庄刚奉上的各式名茶,似乎这场中风雨预来之势,竟与他们毫无关系。 上官陌尘手中的,正是那天下名茶西湖龙井,只见此茶色泽翠绿,汤色清澈明亮,汤底清香沁人,他轻抿一口,只觉清韵扑面,沁入心脾,不由赞道:“这西湖龙井香气清幽,入口绵甜,品之神清气爽,回味无穷,不愧为天下第一名茶。”他身旁的上官雨林笑道:“大哥你可知这西湖龙井采摘条件苛刻之极,选取的嫩芽必得碧绿柔嫩,且长度一致。而其制作过程更是讲究,每一份西湖龙井都是茶师耗上全幅精力、万千琢磨方始制成,品味起来自是百般清甜。”
上官雨林说罢,也端起自己手边之茶,此茶唤作太湖碧螺春,色泽碧绿如螺,形似松针,他轻抿一口,亦赞道:“此茶丝丝入喉,清香满溢,回甘悠长,余味醇厚,实是上乘佳品,绝不输你那西湖龙井。”
此时他们身旁的上官行云亦笑道:“两位哥哥所尝自是上品,但比我碗中这都匀毛尖又是如何?此茶内质香醇持久、汤色清澈明亮。口味鲜香回甘,亦是无上佳品。”
说道此处,他继续道:“这万景山庄为我等奉上之茶,尽皆绝不相同,而其技艺火候,又都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这以土木建筑闻名的万景庄,庄内竟然还有这许多技艺巅峰的茶师巨匠,实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他三人这般怡然自得、安逸闲适之态,就连身旁一清丽绝美少女亦看不下去,凑过来打趣道:“三位哥哥,今日比试,我上官家需得以一敌十,攻那十派之众。如此困难之局,你三人不思谋划,竟还在此品茶茗香,如此闲情雅致,是何道理?”
这少女身姿婀娜,绝美动人,正是上官家六庄主上官弦生之女上官灵珑,她自幼与这上官陌尘三人玩得极好,插科打诨,乃是常事,今日见他三人这般闲适,自是不放过此等良机。 那上官雨林呵呵一笑道:“灵珑妹妹哪里话,这如何对战,自有清荷、明月两位姐姐谋划,她二人料敌千里,智略如神,有她们两个上官家顶级智囊在此,还有何事可虑,我等三个俗物,闲来无事,自是不可辜负了今日这良辰美景,古今名茶。”
这上官灵珑,冰雪聪明,自是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搪塞,不依不饶取笑道:“你三人皆是我上官家栋梁之材,今日大比,正当出人出力,如今却拿我清荷、明月两位姐姐受累,羞是不羞?”
那上官陌尘假意叹气道:“唉,我兄弟三人有你这样的好妹妹,今日这品茶茗香之约,看来是不能尽兴了。”
他见上官灵珑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笑道:“好了,灵珑妹妹,不与你玩笑了,今日非是我等偷闲,实是看出清荷、明月姐姐已然成竹在胸,此刻必然已有了那破阵之法,取胜之道。有她两位珠玉在前,又何须我三人卖弄于后”。他将头望向身后上官清荷,道:“清荷姐姐,我这话可说得没错?”
那上官清荷盈盈一笑,道:“你这兄弟几人,惯会甜言蜜语,我与明月,可当不得这般赞誉。不过今日比试,我之对战,乃是十派,彼有人势之众,我自不可负力用强,当明其虚实,察其根本,寻隙而击,顺势而为,方得主动。”
她看了一眼场中石梁、嘉兴等派,继续说道:“彼有十派,亦有十败,貌似强横,实则虚败。海龙帮主公叔明,为人重私利而轻信义,有偷生之意而无勇锐之心,与之接战,其势不能久持,此败一;黄河帮主轩辕光,与公叔明互有睚眦,二人阵营连于一线,接战之时,必无互补之心,反有构陷之意,此败二;巨鲲帮主樊无忌,勇而无智,派中弟子虽强于水性,却拙于陆战,此败三;白马帮主陆纯阳,虽勇而重义,刚而不屈,但其阵势和海龙、黄河、巨鲲帮连为一线,此三派懦弱于后,独留他孤勇于前,置之如死地,退之无后路,此败四;嘉兴派程峰,志大而才疏,桀骜而跋扈,有狂傲之心,无容人之量,手下之人皆谄前而媚后,懦懦而无为,此败五;石梁派葛长明,徒悍勇之辈、莽撞匹夫,执帮派而不教不治,临大事而无断无决,此败六;巴山派尉迟明,有谨小慎微之心,无独谋独断之魄,与嘉兴、石梁两派表为同盟,实做鹰犬,甘为其小弟,任之以驱策,无自立自强之心,此败七;青竹门姚孤峰,于这十派之中,乃深沉有谋之辈,智勇兼俱之徒,然观其场中作为,虽有整肃本门之众,却无广结十派之盟,得之以局域,失之以全局。有小智而非大智,鼓独勇而非众勇,此败八;双刀门赵梦阳,观其阵势,虽整饰戒备而无章法,虽碌碌奔忙而无效率,执一派之长,御人则无法,操众则无度,此败九。”
上官清荷讲到此处,只余蜀山派未说,她环视全场,只见场中上百子弟,竟难见几个蜀山派弟子踪影,只余林少箴一人形单影只,不由皱眉道:“这蜀山之派,昔时虽显耀,今时则落魄,出场者不过一弱冠少年,既无人势之众,亦无阅历之丰,战则不可以依恃,谋则不足为信托,用之不为助益,失之不为损失,如此空名无实之派上场,不彰同僚之势,反弱己方之威,此败十。”
这上官清荷盏茶之间,娓娓而谈,历数十派十败,观人之深,料事之准,让上官陌尘又惊又喜,道:“清荷姐姐,弟弟知你才智绝人,却不想这等神明,今日这十派上场不过片刻,你何以将这十派人心,揣测得这般明白?”
上官清荷清嫣一笑道:“陌尘你可知,我上官家有一秘密机构,唤做‘青梅’,专司收集情报,查探消息,我虽未见过这十派之人,但借这‘青梅’之力,对这十派家主之兴趣秉性,心思弱点,自便了然于心。我上官家能有今日成就,非是一二天才之功,实仰赖众多如‘青梅’这样能人异士,隐于暗处,为我基石,长耕不綴,方有今日所成。”
那上官灵珑、上官陌尘、上官雨林等人先前嘻哈玩闹,但此时听得上官清荷这般重言,亦是不敢玩笑,各自凝神细听,面露钦佩之色。 此时上官清荷转头对身边上官明月道:“明月妹妹,我方才见场上情势,便多唠叨了两句,不知妹妹对今日比试,有什么想法?”
那上官明月,清丽动人,绝美如仙,她与上官清荷既是上官家倚为至宝的两大智囊,亦是同胞姐妹,此时见姐姐发话,轻盈一笑,道:“姐姐方才言语,洞彻人心,但妹妹以为,这场中诸派,观其势有十败,论其技则有十短,这短处即为其武学弱点,今妹妹试谈一二,待会儿大家临机对战,或可助益。”
她说到此处,周围上官家诸人,俱都来了精神,毕竟待会儿对战,全凭武力。知其弱点,等若扼其咽喉,自是大为得利,故众人皆平心静气,凝神细听。 上官明月道:“海龙帮主公叔明,擅长怒云掌,虽掌法刚猛,然机变不足,转动不灵,若以四方游走之剑术攻之,快而击慢,巧而制拙,可速胜也。黄河帮主轩辕光,所擅长乃内家功夫心气混元功,此功浑厚霸道,但施展之时,需气息连贯,若对战之时,断其气韵,截其呼吸,则彼虽负万钧之力,亦不得施展也。白马帮主陆纯阳,精擅之望舒剑法,平和稳健,然此剑乃结阵御敌之剑,非闯关冲阵之剑,御人则有余,攻人则不足,故对战之时,不可与之久缠,大可先弃之而不顾,待时机成熟,再做解决。巨鲲帮主樊无忌,所长为潜龙掌,施展时游离变幻,如潜龙于海,然该掌法巧变有余,气道不足,虽可惑人于短期,不可坚韧而长持,故可以我上官家傲剑狂刀攻他,我以决绝之强力,攻其必守之根本,则其虽百变亦无用也。嘉兴派程峰,擅使催心掌,此掌法狠辣,招招取人性命,夺人心魄,然武功过于狠厉者则失于平和,过于歹毒者则失于宽厚,此等武功,无圆融之心,无厚重之势,施之以巧技,诱之于囹圄,即可轻松而破之矣。石梁派葛长明,擅使断魂刀、夺魄掌,刀法断魂,掌法夺魄,全是杀招,却无后手,一旦先手不能制人,便会后手遭人反制,与那程峰之催心掌一样,皆躁进取败之术。巴山派尉迟明,所学者为奔雷手,此招法凌厉,动若奔雷,然雷霆者虽有一时崩裂之威,却无累持长久之势,可游击于外,待其势竭,便可轻易胜之。青竹门姚孤峰,所使绝技乃青竹剑,虽剑法精微,然只重剑招,难得剑意,我族中有上官灵秀妹妹,持聆天剑可轻松破之。双刀门赵梦阳,绝学乃碎梦刀、破浪斩,虽亦是强力刀法,然刀法之势,大开大合,开合之势愈盛,破绽之处愈多,以凌厉精巧之剑术攻之,便可巧胜。至于蜀山派,虽昔年之紫青双剑傲立天下,然如今心法已失,空有精妙之形,而无巩固之本,以我上官家武学,亦不难破之。”
那上官陌尘、上官雨林、上官灵珑等人见上官明月所提到这些武学,俱是各派不传之秘,皆得积几代传承,呕无数心力打造,然在上官明月口中,却如稚子小儿之技,只是寥寥数语,便将这十派绝学破个干净,纵然是自己姐姐,亦不由佩服万分。 上官陌尘赞道:“清荷姐姐洞各派人心,论其十败,明月姐姐谙各派武学,揭其十短。两位姐姐实乃我上官家绝世智囊,一番分析,鞭辟入里,如今诚如斯言,我既可以势胜,亦可以力胜,虽未战,而立于不败之地也。”
上官清荷笑道:“以战场情势论,确是如此,”她扫视一眼全场,道:“此时距比试开始已经半个时辰,场中众人,已生疲惫之心,散漫之意,此时攻击,正是其时。我方攻击,计划分为三队,场地北侧,乃海龙、黄河、白马、巨鲲四帮,这四帮之中,多为偷生怕死之辈,届时交战,必定四散溃退。云薇妹妹,灵秀妹妹,灵珑妹妹,你三人皆剑法通神,轻功卓绝,这北阵之攻击,便由你们施行,届时借这四帮撤退之机,以无上轻功掠其后路,斩其尾翼,使其由假败而演为真败,一旦山崩之势成,则北阵可破。”
这上官灵秀在上官家乃天选之资,武功高绝,剑法入神,此刻见上官清荷将北阵攻击任务交给她,笑道:“姐姐如此信任,妹妹自当不辱使命。”
上官清荷看了一眼场地中央,继续道:“场地中路,乃嘉兴、石梁、巴山三派,这三派早年便作同盟,今日又聚作一处,仅以表面而言,最是难破。然这三派不修战备之阵,不生戒备之心,人多而不聚其力,势众而反散其势,为上者有狂傲骄矜之心,为卒者有散漫轻率之意,似这等门派联盟,强于表而败于内,厉于色而荏于内,实不足为俱。狂歌哥哥,天行哥哥,你二人傲剑狂刀,乃当世霸道绝伦之学,摧坚阵,拔硬寨,上官家无人能及得你们,这中阵攻略之重,就由你们完成。”
上官清荷又扫了一眼场地之中的南阵,继续道:“场地南路,为青竹门、双刀门,虽门派较少,但甚为顽强,届时定奋力死战。陌尘弟弟、雨林弟弟、行云弟弟,你三人江湖人称‘尘云三杰’,最是智勇善战,这南阵攻略,便交由你们执行。那青竹门姚孤峰深谋有略,经验老道,可留一人牵制,剩余两人,齐攻那双刀门。双刀门阵型凌乱,法度缺失,虽有力战之心,却无久持之本,我两人左右齐攻,可鼓勇而破之。”
讲到此处,上官清荷扫视了面前众人一眼,继续道:“按此部署,北阵之敌,必最先攻破,南阵之敌,虽费些时辰,亦不难破,待两阵皆破之时,灵秀妹妹,陌尘弟弟,你们两队并作一队,直插敌中阵后背,与狂歌、天行两位哥哥前后夹击,中阵之嘉兴、石梁、巴山三派,陷此首尾夹击之境,外无援军,内无斗志,必大溃奔走,势如山崩,如此则南、北、中三阵俱破也。”
上官清荷一番布置,若说这分路进击的部署,亦是寻常解法,并无奇招妙招,然关节在于,她这一番部署,皆是洞烛先机,将十派的谋略、心思、战法、斗心,俱说得透彻明白,敌如何守,如何退,如何败,都被她一一料定,如此交战,只需按图索骥,照法施为,便可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此等洞彻天机之能,除上官清荷,当世几人能够,故上官家众人听得这番话语,俱是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