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雪之后是入宫以来一直宠眷不衰的玉嫔,佳人款款,一曲古琴曲婉婉动听,比之谢昭仪的歌喉也不遑多让。轩辕无色抚掌而笑,吩咐朱广成取了一柄玉如意赏给玉嫔:“古琴音色虽与琵琶不同,但玉卿方才的一曲,倒是很符合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境。”
闻言,众人皆是出声附和,唯独谢昭仪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两句。璃雪依依站起,微笑道:“下面静嫔姐姐可是要演奏琵琶呢,陛下此言,可是要推玉嫔姐姐和静嫔姐姐打擂台呢!”
谢昭仪“嗤”地笑了一声,曼声道:“俪婕妤这话倒是有趣。陛下,光看献礼也是无趣,不如便让静嫔和玉嫔比一比,看琵琶古琴谁更胜一筹。”
熙媛起身,裣衽行礼:“回陛下,臣妾才艺疏漏,万万不及玉嫔技艺精湛。为博陛下一笑,臣妾只得在旁处花些心思,恳请陛下恕臣妾不恭之罪。”
轩辕无色饶有兴趣:“朕倒是好奇得很,静嫔快快献艺罢。”
熙媛再度行礼,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琵琶,静心凝神,缓缓弹奏起来。一段散音过后,曲子渐入正途,恰在这时,殿中忽然闪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着水红色异族舞衣,红色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脉脉含情的双眼,如一汪潋滟的湖水。绮丽的裙裾轻扬,女子随着乐曲旋转起来,姣美的身姿犹如云朵一般轻盈,水袖挥舞,似嗔非嗔的明眸仿佛带有无穷的情意。塞外的胡旋舞,明丽、奔放、大气,而柔婉的女子,却偏偏跳出了娇媚的意味。琵琶声歇,一曲舞毕。女子香汗涔涔,盈盈拜倒,柔声道:“恭祝吾皇寿与天齐,龙体康泰,仙福永享。”
满堂惊讶中,却见轩辕无色霍然起身,沉声道:“摘下你的面纱!”
女子轻解红纱,露出一张虽不是极美,却楚楚动人的面庞。轩辕无色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失落和痛楚。他静默良久,开口道:“你是……”女子行礼道:“臣妾贵人沐氏。”
轩辕无色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是良久的不语。殿中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也只敢轻轻地在心里叹息一声。重华殿陡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良久,却听轩辕无色含笑的声音响起:“朕想,琵琶与古琴之争,胜负已分。静卿,你太谦了。”
他转头吩咐朱广成道,“擢升静嫔为从四品容华。”
熙媛一愣,连忙起身谢恩。轩辕无色含笑的目光落在芊羽身上,忽然就带了点冷凝:“至于沐贵人……”他顿了顿,“晋封为正五品娆嫔。”
谢昭仪不忿道:“陛下,沐贵人尚未侍寝……”她未说完的话,在轩辕无色森冷的目光中,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芊羽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欢喜,又似是悲哀,面上却已换上了一副惊喜娇羞的笑容:“臣妾……谢陛下隆恩。”
沐芊羽尚未承宠便得晋封,实乃开了大齐的先例。后宫一时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猜想或是恶意中伤,小心翼翼地在宫人圈子里广为流传。一时间,就连为芊羽弹奏琵琶的熙媛都不堪其扰,只得闭门不出。此事甚至还惊动了前朝。有脾气板正固执的言官上书进言,道此举于礼不合。然而轩辕无色却一反常态,凡是上书进言的言官均遭申斥,大是有违其向来察纳雅言的做法。而在后宫之中,随着轩辕无色冷落了对此事反应最激烈的谢昭仪,并杖毙了两个嚼舌头的宫人后,流言立刻止息。谢昭仪在自己宫中大哭了好几场,跑去向太后姑母哭诉也没能挽回皇帝的心,越发将芊羽恨到骨子里。芊羽晋封娆嫔后果然宠冠六宫,轩辕无色一个月中竟有大半个月都宿在她宫里,深深将璃雪和玉嫔比了下去。直到太后出面干涉,轩辕无色才有所收敛。而后宫前朝纷纷扰扰,璃雪却是自得其乐。阳春三月,清宁宫内外景色正好,璃雪命人在院子里置了张桌子,此时正与靳瑟对弈。靳瑟已有些显怀,穿着珍珠粉绣海棠花襦裙,外罩嫩黄色米珠短披,整个人愈发显得一团和气,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母性的光辉。璃雪落下一子,抬手揉了揉眉角,道:“熙媛姐姐正烦着,我和芊羽都不知该怎么办。”
靳瑟微笑道:“流言止于智者,容华妹妹一时为之所困,想必很快就会好了。”
璃雪叹一口气:“芊羽得宠之后,虽然不必再像以前一样,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但我总觉得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靳瑟微笑着落下一子:“妹妹这话是何意?圣宠使多少人趋之若鹜,怎么会是不好呢?”
璃雪沉沉道:“陛下将她捧得太高了,这样的恩宠已令六宫侧目,就连前朝也斥芊羽为祸水。成为众矢之的,真的好么?而且,我一向自认为可以揣摩几分陛下的心思,可是这一回,我是一点也猜不出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靳瑟笑道:“妹妹总是这样心善。只是,陛下已有近十天未曾踏足清宁宫,妹妹难道一点芥蒂也无么?”
璃雪苦笑一声:“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可是,在意又如何?他是君王,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既然一定要有别人,那么我宁愿这个人是芊羽。”
靳瑟再落一子,没有言语。懿宁宫慈安殿“姑母,您看看那个娆嫔,真是太不像话了!见天的霸占着陛下,我都已经有半个月没见着陛下了!”
太后叹一口气,拍拍谢昭仪的手:“阿璎,你安生一些,没得失了身份,惹人家耻笑。”
谢昭仪哼了一声:“不就是跳了一个元贞皇后跳过的舞嘛!竟然就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的……”“你安心罢,皇帝不过是一时新鲜过不了多久就会将这个娆嫔抛到脑后去了。唉,你也知道,每逢元贞的事,皇帝便容易意气用事。这么多年来,他心里心心念念的,终究只是一个元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