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落座于床榻间,他目前的状态其实也不太好。强行吸收高阶妖兽的血肉煞气,对他的身体以及精神带来了极大负担,其中凶险九死一生,当时那种痛苦,即便现在也不太敢回想。可收获也是巨大的,此番际遇,使得他所有功法都已达到技阶巅峰,以难炼而著称的琉璃诀,更是直接跨越三个大境界,四阶大成!体魄之强韧,世所罕见。【炼煞诀】这法门奇妙无比,竟完全不会引发心魔,亦不会导致剑魔之胎成长。且对身体的负面效果极小,真是超过【引煞诀】不知道多少倍!一个炼字,一个引字,一字之差,天差地别!而这两个法门明显同根同源,其一是煌西佛门不外传之法,其二出自江枳眠之口,密宗佛教与水神,怎么想怎么不沾边,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渊源,回到堡垒之后,或许可以找释德和尚问问相关情况。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急,江枳眠沉睡之前,说自己有段记忆被封印了,这才是沈铭目前最为在意的。这段记忆是谁封印的?大新皇家?镇龙司?天戮会?又或是其他势力?这段被封印的记忆,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人间武道功法,几乎没有专修百汇气穴的法子,只因这枚气穴极为特殊,乃是手足三阳及督脉阳气交会之处,主管神魂记忆,通百骸脉络,主奇经汇流,故称百汇。即便是意阶武者,吸收天地之意为己用,全身穴海得到滋养,却也达不到点亮百汇的程度。偏生沈铭修炼琉璃诀,又有大际遇,【炼煞诀】,海量十阶起步妖兽血肉,神灵之血,以及湘君消耗神灵本源替他护法,这些泼天般气运集于一人之身,又兼着沈铭怀着一众天赋,这才促成他以技阶武者之身,达成全身气穴点亮之体魄。如今既已知道自己有段记忆被封印,亦有解决之法,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沈铭便自盘腿,推动【扩脉篇】功法,顺着经脉气海脉络推进,只觉一片星河闪烁灿烂宇宙,三百六十二个气穴便是星辰,被一条条经脉串联成星系图,勾勒成各种写意图像,深邃又神秘。很快,沈铭便内视到额前百汇,正自莹莹闪烁,没有异样。又自发动【不动明王体】勘破虚之能,果见该穴莹莹光亮之下,隐约透着梦寐红光!“藏的还真是隐蔽!若非江枳眠提醒,即便全身气穴点亮,我又怎会莫名动用勘破虚妄之能,来查询这百汇!”
沈铭此时,便越发对这段封印记忆好奇,继续推动功法,谨慎冲击探查百汇气海,将意识缓缓与之接触,半刻钟后,终于将那些红光彻底拔除!刹那间,便觉一股记忆犹如泄闸洪水,汹涌奔赴!沈铭眉头一皱,十二载的记忆!这么多?这不对啊!这身体现在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有一段被封印十二载的记忆?却也来不及多想,保持神魂稳定,大脑之中便自开始读取,一年年,一月月,每一分,每一秒,这是他的亲身经历,与当年被迫接受原主记忆的感受完全不同!这记忆,与一个女子相关。“相公,早些睡吧!明日便是春仲,还有好多农活要忙了!”
“相公,你今日去吴铁匠处修补锄头后,莫要忘了前往集市,你外面穿的这件袍子破的厉害,趁着今日赶集,买件新的。”
“你是当家的,老穿破袍子不好!容易被外人笑话!今日必须给自己买件新衣,否则晚上莫要上床,与我睡在一起!”
“夫君,你能不能不去打猎了?妾身不用过上好日子,只要与你一起,白头到老,便足够了……”“夫君,这是村北酒庄的特酿,妾身特意买来给你的。”
“我瞧夫君馋他们酒庄的特酿许久,便咬牙将玉佩换了酒钱……”“夫君,我又梦见,你把我忘了,将我当做陌生人一般。”
“夫君,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我忘记,好么?”
沈铭仍旧盘腿坐着,双眼紧闭,眼角却逐渐湿润。“夫君。不知为何,与你在北托村的日子,我总感觉,好像身处梦中一样,”“如果这真的是场梦,那我便希望,这梦,永远也没有醒来的时候。”
“夫君,以后,别再留下我一个人……”……梦如弹指一瞬,梦亦如刹那芳华,也许在别人眼中,那只是一个梦,这梦,却是沈铭与虞阳落朝夕共处,清贫恩爱的整整一十二年。“娘子……”终于,沈铭睁开了眼。……虞阳落这次伤到了本源,伤口与体内的天地之势乱窜,经脉气海有如刀割。她抱着双腿,蜷缩在床角,愣愣发着呆。旁边放着小包被明黄油纸盛着的桂花糕,她虽喜欢甜食,可这桂花糕太甜,也太腻了,却是她寻了好久,才买到的味道。夫君当年最喜欢给她买这个,亦是当时清贫岁月,不多余钱,买得起最好的甜点。他一口不吃,宝贝似的,全给自己,连酒也舍不得给自己打。虞阳落有些失神,又自拿起一小块糕点放入口中,轻轻抿着,甜腻滋味散开,能让她感受到些许那时的温暖。她此时该要好好梳理经脉,拔除体内侵蚀能量,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伤口也好痛,早就隐隐渗血,殷红透过绷带,将紫色裙衣染出斑斓,好似点点春花灿烂,这款裙衣,以前是夫君喜欢看她穿的。可是,两个时辰早过了,他还没来,“他不喜欢我,防着我,将我忘了。”
泪水又滴下一颗,好大,砸在油纸上,碎成好多块,又缓缓汇聚。“他或许在疗伤,耽误了时间,疗好伤了,便会来……”虞阳落咬住下唇,将并拢的双腿抱得更紧,像只被抛弃的猫。屋外,雪不止歇,偶有青枝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响动,像虞阳落此时的心,患得患失,畏手畏脚,被压得喘不过气。“还过一个时辰,他还不来,我……我就去找他!”
她如是想着,突听得敲门动静,子时临近,这时会来找自己的,一定是他!虞阳落猛地抬头,“来……来了!”
她尽量温柔说着,连鞋也来不及穿,小跑到门边,开门的手却有些颤抖。明明白天才欺负过他,可察言观色,在乎这对方情绪的,却一直是自己。“吱呀”声起,门被打开,虞阳落装作冷冷模样:“你来晚了。”
却见沈铭正看着自己,他眼眶也红红的,那看着自己的神情,真的好熟悉。虞阳落忍不住想要问,想要问,夫君你这是怎么了?甚至想抬手,摸摸沈铭的脸,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你不想叫我姐姐,便不叫吧;你不喜欢与我在一起,我便离开吧;那段记忆,你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便留我一人,念念不忘吧。虞阳落泪痕为干,又被门外寒风吹拂,结成霜花,心好痛。她却不知,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娘子。”
虞阳落眉眼本已低下,却触电一般,猛地抬头,婆娑泪眼,此刻,如决堤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