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角人群熙熙攘攘,春日里来来往往不少卖花担子,明媚鲜妍与人间烟火气相衬,正是一年中的好时节。一个少女匆匆走进小巷中,却是脸色灰败,与背后的人群格格不入,正是昨夜刚闹出一场风波的锦儿。昨晚孟芷柔因姜言之的事给了她一笔封口费,虽不算多,也可以暂时应付一阵她爹的那些债主了,因此一大早出了门给人送银子。刚到手的钱就没了,然而赌鬼父亲欠的窟窿却远不止这一处,纵然好姑姑孟芷柔许诺了过段时间就纳她进门,但这一点聘金又哪能跟原计划中的大房聘礼相提并论?从两月前见到姜钦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筹划着嫁入姜家大房,本以为这大公子傻乎乎的好相与,没想到如今却是意外地栽了个大跟头。唯一可做底牌的贞洁竟然交付了姜言之,而孟芷柔算盘精刮只接受纳为妾室,弄得她现在又悔又恨,心神恍惚。转过巷尾,她冷不丁与一人险些迎面撞上,抬眼瞧去不由身子一僵:“二……二小姐?真巧啊。”
“不巧。”
姜妗端详着她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本以为经昨夜一闹,锦儿姑娘应是心力交瘁哭得双目红肿,现在看来,精神还不错,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这句话若是对旁的姑娘来说自然是刻薄,但对方是锦儿,姜妗则毫无心理负担。果不其然,锦儿怔了一怔便干笑了一下:“昨夜已哭完了,我只是个贫门小户的女孩子,不比名门贵女,伤心完了总还要走出来活下去。二小姐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见姑母了。”
“看来锦儿姑娘真是心思坦荡。”
姜妗脚步一动,竟拦住了她的去路:“若不是方才看到你同那些人周旋,这话我还真就相信了。”
锦儿一听,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你、你胡说些什么?”
姜妗一瞬不瞬盯着她:“我不过是说了我所看见的罢了。”
意识到对方真的不是在诈自己,锦儿的脸上更是几乎没了血色,低头咬了咬牙,过了会儿才道:“你想干什么?要挟我?还是去表姑那里告发我?”
“我跟你无冤无仇,告发你做什么?”
姜妗挑了挑眉一笑:“只是看你也不容易,顺手帮你一把而已。”
锦儿狐疑地打量着姜妗,自然不敢相信她会真的好心到帮自己,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姜妗跟她的确无冤无仇,但跟她表姑孟芷柔却无疑是结怨已深。她悟出缘故,原本绷着的心弦也就放松下来:“是了,我表姑跟你有些龃龉,你巴不得看她的笑话。”
姜妗不置可否:“随便你怎么想,不过目前能替你想主意的也就是我了。若你肯听我的,我有法子能让你当姜言之的正妻。”
锦儿愣住,纵然不满于自己被姜妗拿来当枪使,但事已至此,自然是能多捞点好处就多捞点。想明白后,她也就顾不得别的了,直截了当问姜妗:“依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个字,拖。”
姜妗环顾四周无人,压低了嗓音道:“拖到腹中有孕,大着肚子去你表姑门前闹,就说姜言之是你孩子的父亲,不怕她不让你进门。”
“可是……”锦儿闻言愕然,疑心病又犯了:“你该不会是故意耍我吧?这一通闹下去,她要是还不肯,我岂不是丢了面子又落不着好处,以后将如何做人?”
姜妗却摇了摇头,细细为她分析:“此言差矣。事情阴差阳错弄成这样子,你想要嫁个好人家已经很难,面子不面子的且放一边,但你表姑可就不一样了。如今三房正是步步高升的时候,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岔子,你这一闹,他们为了颜面也一定会……”锦儿听她一说句句在理,不由心中暗服,嘴上仍冷冰冰道:“知道了。”
姜妗淡淡一笑:“不客气。日后若还有别的问题,也不妨来找我。”
日影西斜,这日薄暮时分,太傅府也将纤纤送来了,还是温子宣亲自过来嘱咐的。明面上不过是送个使唤丫鬟,温子宣却是从纤纤的性格喜好到生活习惯都一一告诉了姜妗,仿佛不是纤纤来做丫鬟,倒是姜妗伺候她似的。姜妗晓得表哥如今已是情迷心窍,并不点破,只点了点头:“表哥放心,所谓做侍女只是个幌子,人到了我这儿,我一定以待未来表嫂的态度对纤纤,一定叫她舒心满意。”
温子宣本来不觉得怎样,听了这话后知后觉有些尴尬,笑了笑道:“那倒也不必。妗儿也莫委屈了自己,既然有丫鬟之名,有些事纤纤也做得来,不妨就让她做,不用太拘谨。”
纤纤听着两人说话,眼中已是泪光闪闪:“我都明白。公子放心,纤纤会好生跟着表小姐,不给府上添麻烦。天色将晚,请公子回去早些歇息吧。”
温子宣望着她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向姜妗一挥手,帘子放下,马车绝尘而去。姜妗领着纤纤回到自己院中,昨日回来后已交代人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便叫她在此下榻。萤烛抱了床被子过来,姜妗亲自看着她铺好,向纤纤笑道:“且在此住着,就当是太傅府一样,脏活累活都轮不着你,你放心,我会尽快求人替你安排个身份,到时候风风光光嫁过去。”
纤纤欠身福了一福:“谢谢表小姐这样体贴,我……”话音未落,小院半掩的门却被敲响了,孟芷柔的脸出现在门口:“妗儿,你今天瞧见锦儿了么?”
姜妗适时地露出惊讶之色:“没见过,怎么了?”
孟芷柔大抵是真有些慌了,也顾不得隐瞒别的:“锦儿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家里刚刚问过了也没回去,少不得四处问问。”
姜妗叹息一声:“只怕是昨晚听了那些话心里难过,三婶快去找找吧,尤其水边树林,锦儿是个老实姑娘,真怕她因此去寻短见。”
孟芷柔嗯了一声,满脑子焦虑也无心计较姜妗真情或假意,一扭身又去别处找了。纤纤怔怔地盯着院门,忽然有意无意开口:“锦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