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妗在太傅府盘桓了大半个月,除却温枕书时不时提及姜维宁倒没别的烦心事,就连纤纤闹了那一场也不过是平添乐子,可以说是十分逍遥快意。而信阳伯爵府这边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温枕书带姜妗刚离开的头几天,姜老夫人还颇为得意,自以为拿捏住了大儿媳,估摸着以温枕书的软性子几日后便会自己乖乖回来,谁料近一个月过去了,温家那边居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下老太太算是慌了神,担心温枕书真的会带着女儿一去不回,因此三天两头地催姜维宁去接人。姜维宁却似没听见一般,毕竟温枕书一离家,他和唐若瑶便再无人打扰,巴不得每日如胶似漆地重温二十年前的旧梦,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如此一来,接人回府这事就一直拖着,眼看春暖花开都要到三月了,姜老夫人终于坐不住了。这日傍晚,一家子照例一处用晚膳,老太太舀了两勺粳米粥就再吃不下了,抬眼看了看另一侧的姜维宁,旧话重提:“维宁,也是时候把枕书接回来了。这些天她在娘家住着估摸着也消气了。你到了温家好生哄着,话说得软和些,她一定肯体谅你的,只要你用心,不怕她不回来。”
姜维宁正和唐若瑶你侬我侬地互相夹菜,一听这话便老大不乐意,眉头不可察地一皱:“凭什么我去接她?那天母亲您也在场,是她自己要回去的,我一个大男人做小伏低地去她娘家接人?要服软也该是做妻子的服软!”
姜老夫人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她也是多年的老人精,看事情自然比年轻人透彻,如今伯爵府一年不如一年,泰半还要借着太傅府这一个姻亲的势力才能维持住体面,儿孙仕途也有个盼望,可惜这个道理,儿子并不懂。加之这么个原因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讲,她心里只有更憋屈,忍了半天才把筷子撂在一边,语气又重了些:“维宁,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你看谁家做丈夫的能把老婆放在娘家不管?你们吵架也好闹别扭也罢,总有个了结的时候,好歹枕书是正妻,你就听我的话,服个软把她接回来。”
唐若瑶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汤匙在碗沿叮当地一声脆响。旁人没留心,坐一边的孟芷柔却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向姜老夫人笑道:“依我看,老太太也不必催得这样紧,我想大嫂她只是心里不痛快,在娘家住一阵子消遣消遣罢了,等想开了肯定自己就回来了。一个女人家,难道一辈子待在娘家不成?”
姜素声也适时放下筷子,甜甜一笑接上母亲的话茬:“是啊,肯定是二姐姐在她外祖家玩得开心一时不想回来,这也是难免的,连我有时候也贪玩呢,祖母不用太着急的。”
一概往日对母女俩的温和慈爱,姜老夫人这会儿却是不置可否。温枕书离家这一个月,管家权自然是落到了孟芷柔的手上,人一旦熟悉了权力,便很难再撒开手去,何况这权力还是孟芷柔本就曾经拥有过的。孟芷柔到底是真心劝慰还是舍不得交还这管家权,老太太心知肚明,但她素来以大局为重,深深明白这个家能重振昔日荣华靠的就是太傅府的声势,如今姜家隐隐有日薄西山的趋势,就更不能放开温家这棵大树了,何况姜妗与霍家的亲事也对伯爵府极有助益。这个道理,在座的儿孙媳妇眼皮浅不明白,老太太憋了半天也只好直说:“维宁,我的话今天就撂在这了,枕书必须接回来,这个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并不仅是夫妻俩吵架的事,耽搁不得,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罢,碗筷往旁边一推,竟就带着老嬷嬷先离席了。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无言,姜维宁被数道目光一盯,浑身不自在,没奈何只得叹了口气:“那就听咱母亲的,明早我就上温家接人去!”
“维宁……”唐若瑶抿了抿唇,温柔的语调中含了一丝哀怨:“那天的事情到底还是跟我有些关系,不如你带我一同去温家真心实意道个歉,只要姐姐肯消气,哪怕舍下我这张脸不要,也是值得的。”
姜维宁一愣,想到唐若瑶如此秀外慧中又为自己牺牲良多,不禁心疼又愧疚:“可是这……”唐若瑶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没事的,是我自己愿意这么做的,我也希望一家人都好好的,你别多为我担心。”
姜维宁见她执意如此,只得点了点头,又为她夹了一筷子菜。姜素声原本低着头吃饭,听到这手中一顿,筷子戳了下碗底的菜,孟芷柔也不吭声了。翌日清晨,早膳后姜妗依旧陪温枕书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初阳照在带露的花朵上分外动人,母女俩都不由驻足观赏,但姜妗是纯粹看花,温枕书却不是。“妗儿你说,咱府里的这些花也该开了吧?你爹每回一到春来闻到花香蕊粉就会流泪打喷嚏,也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犯病,药可曾按时吃。”
一提到姜维宁,姜妗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在了九霄云外,几乎要脱口而出父亲这些天和唐姨娘琴瑟和鸣不知有多快乐,但一想到这样会伤害母亲,刚到嘴边的刺心话又咽了回去,只淡淡道:“家里仆人多得很,并不会冻饿着他,至于节气上花粉呛鼻,我向他自己会注意的,更何况眼下正逢花期的草木还不甚多。”
温枕书听着她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语气,知道女儿定然又是不乐意了,不禁叹息一声。就在这时,假山后的小径上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赶来:“小姐,姑爷来了,在前厅等您呢。”
温枕书怔了怔,眼底的疲惫忽然化作兴奋,一下子从石头上站起身来,加快脚步往正厅处走去。姜妗抿了抿唇,对母亲的行为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奈何母亲这一生就认准这个人了,只得先放下心中不快,跟在温枕书身后穿花拂柳走向待客的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