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吵闹,只觉精疲力竭,全因考虑到女儿儿子才强撑着不倒下。她拉着姜妗坐到榻上,只见女儿细润白皙的脸颊上已肿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看起来很是渗人。“妗儿,对不起,是娘没用……”温枕书的眼泪瞬间滑落而下,又扬声吩咐侧屋里的丫鬟:“蕙心,去煮两个鸡蛋来剥了壳,我有用处!”
姜妗的神态却比她镇定许多,摇了摇头道:“这不关娘的事。他若要移情抛妻弃子,娘亲做再多也没有用。我没事,鸡蛋也不必敷了,现在有事先出去一趟。”
温枕书一怔:“这么晚了去哪儿?”
“有些事情耽搁不得。”
姜妗拧了把毛巾擦了下脸,推开门去:“我去找哥哥一起出去,娘亲别担心。”
西厢房中灯火昏暗,已没有了白天那种呛鼻的血腥气,暖炉烧着,熏香点着,便又如寻常一般。姜维宁坐在床边替唐若瑶捂着手,一面忍不住抱怨起温枕书来:“人都说娶了个千金小姐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可你看这如今……儿子女儿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又被教养得与我离心离德,我已人到中年,真不知还有什么盼头。”
“维宁你别这么说。”
唐若瑶脸色苍白,却因此比平时更添娇弱之态:“姐姐因理家事务繁忙,在其他小事上疏忽也是难免的,即便我偶然碰上一两件疏漏,也都能体谅她,何况你与她还是多年夫妻,不更应该体贴她一二么?”
“可我与你,也是多年夫妻,何况我还负你良多。”
姜维宁将唐若瑶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深情款款,忽然从方才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她最近又待你不好?”
唐若瑶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的,姐姐一向记挂我,大抵是近来理家太忙,出点差错也在所难免,我并不怪她。”
姜维宁听了愈发心疼,叹了口气道:“她这样苛刻待你,你却仍替她说话,若瑶,你也实在太善良了。”
“做人多感恩少计较,才得有福报。”
唐若瑶眼波一转,脸上竟有些羞意:“今天大夫和我说了,这一胎虽没了,好在没有伤到根本。我这些年颠沛流离,谁知这身体竟还积福,算得上年轻健旺,大夫说将来大约还能再养个男孩。”
姜维宁闻言不由转忧为喜,伸手抚了抚唐若瑶的鬓发:“那就好。你且养着身体,将来有了孩子,咱们两个一起好好教导。别像那两个似的,成日家给人添堵。”
唐若瑶嫣然一笑:“维宁也不用太烦神,孩子大了总会懂事些。远的不讲,就说咱们的晴雪吧,也就比妗儿大个两岁,是不是就乖巧多了?妗儿还小呢,将来未准就收敛性子了。”
晴雪?姜维宁这才想起他这另外一个女儿来,顿了顿笑道:“昨儿晴雪是不是也和她们游湖去了?姊妹间可还处得来?”
“有什么处不来的?晴雪比她们都大,让着妹妹也是应该的,”唐若瑶语气谦让,神色中却也难掩骄傲,“不过晴雪昨晚诗会还得了第二的名次呢,这倒是我未曾想到的,本以为她跟着我胡乱念些书条件不及旁人,没想到竟也不比那些公子贵女差什么。”
“你亲自教出的孩子,自然随你的性子,要是妗儿也能像晴雪,我就能少操些心了。”
姜维宁夸赞姜晴雪,心思也不觉活动起来。是啊,他又不止姜妗这一个女儿,总之是和霍家结亲,聘礼未下,事情还未放定呢。依姜妗那个一点就炸的爆竹性子,眼前就总是拿婚事弹压自己,将来即便嫁过去了,恐怕也不会给伯爵府和他这个做父亲的带来任何益处。既然姜晴雪更听话乖觉,天资看来也不差,为何不趁尘埃未定,索性换个人选?几日后大军便将出征,众人将在城外送行,到时候倘若自己带了晴雪过去,有意无意表明个态度,看姜妗还拿什么底气张牙舞爪忤逆长辈。天色已黑透,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夜风一吹,砭人肌骨。道旁树木的阴影里,姜钦紧紧跟在妹妹身边,留心着不远处一个蹒跚的人影,压低嗓音道:“真的会有人来吗?”
姜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姜钦的问询,两人仍旧悄悄跟随那人。那佝偻的身影正是今日伺候唐若瑶小产之事的一个老嬷嬷,若其中有人动了手脚,这个嬷嬷不会不知情。因此姜妗宁可忍着脸上痛楚,也要趁夜摸黑盯住这个嬷嬷的行踪。就在兄妹俩被冻得瑟瑟发抖之时,路的另一边果然来了人,看上去和那嬷嬷似乎很熟悉,亲亲热热说了几句话之后,袖子里却有什么东西寒光一闪,快且狠地扎入了嬷嬷腹部。那人四处张望一下,确定无人后将老嬷嬷拖入了路旁的沟里,扬长而去。纵然在行伍中厮混许久,姜钦仍是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灭口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月黑风高。”
姜妗摇了摇头,确认那人走远之后,才拽上哥哥往路旁跑去。荒草掩映中,老嬷嬷躺在沟底一动不动,姜妗伸手摸了摸她脉搏,却还有微弱的跳动,看来之前那个灭口之人也只是应付差事。这样一来,对她而言倒是方便了许多。姜钦不笨,到此时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连忙帮着姜妗先将人从沟中背出,先就近去一个无人的破庙中。姜妗早有准备,止血药金针之类俱随身携带,费了一番功夫后,老嬷嬷已脱离险境,不多时,悠悠醒转。而等她一睁眼看到姜妗,瞬间惊恐得伤口又开始发痛:“二、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