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叙白招呼了不远处的随从过来将那几个来路不明的杀手处理掉,便陪着姜妗一起往小巷外走。这个地方离闹市很近,应该已无危险,姜妗正要与霍叙白在此作别,却意外地看见了前方店铺前一个人影。竟是孟芷柔那位表侄女,锦儿。前日孟芷柔推说锦儿因突染风寒已经先一步回家,眼下这女孩手里提着的确实是几副捆好的药包,不知前番的话是真是假。但姜妗总觉得有些蹊跷,便未再往前走,而是闪身到了一块木牌的后面,细瞧对方情况。霍叙白见她住了脚,虽不明情况但也默默地往后挪了一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锦儿在药铺门口左右顾盼一番后,低了头提着药包就走,但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个人堵进了一个角落。“哟,买药呐?你那赌鬼爹欠的债打算什么时候还?”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不客气地将手往锦儿肩上一抓:“这过年了,总不能让弟兄们没钱打打牙祭吧?”
锦儿脸一下子被吓得煞白,嗫嚅道:“我家没钱……大哥能不能再缓一阵子?”
另一人语气更是不耐烦:“还要缓几天呐!你爹中秋欠下的一屁股债到现在都还没还,现在不给,还准备拖到明年么?”
锦儿咬了咬牙后退一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钱袋里倒出些银子颤巍巍递过去:“真的就只有这些了,求大哥们宽容宽容吧!”
“我们宽容你,谁宽容我们?”
刀疤脸冷笑一声,索性直接将她手里的钱袋一把薅走,在手里掂了掂:“这点子钱跟你爹欠的赌债比那就是九牛一毛!也就是弟兄们心好再宽限你几天,趁早把银子凑齐了给大爷们送来,不然我也就不体谅你爹一把年纪送他去吃牢饭了!”
他身后另一个地痞则是上下打量锦儿,神情猥琐地往她脸上一摸,顺道摘下了耳边玉坠:“你爹再不还钱,就拿你这小妮子抵债!”
一群人闹哄哄地来又闹哄哄地去了,锦儿除了手中药包几乎是被洗劫一空,只能望着那些人的背影跺了跺脚咒骂一声。姜妗在暗处观察到现在,已全然明白整件事情的缘故,原来锦儿的爹欠了巨额赌债,一家子巴不得有人帮忙填上这个窟窿,而她哥哥姜钦便是这个被选中的冤大头。至于孟芷柔是正想往大房里安插个自己人眼线,两下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了么?只不过这冤大头虽然不大机灵,却也没有她们想象中的好糊弄,因此这事也就一直没成。如今一到年底债主纷纷上门,怪不得锦儿和孟芷柔都坐不住了。直到锦儿的身影走远,霍叙白才从阴影处走出:“她是谁?”
姜妗寻思这一通家长里短要是全告诉这位小公爷也够他理解个半天的,便长话短说:“一只想攀高枝的小雀罢了。”
“小雀?”
霍叙白拧了拧眉心存疑虑。姜妗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笑安抚道:“没多大事,我自己能应付得来。小公爷放心去吧,等你出征那日,我在城头送你。”
霍叙白知她久在内宅自有周旋保身之法,倒比外面安全些,便也就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二小姐自己当心。”
辞别霍叙白后,姜妗坐车回到家中,有意在庭院中的桂树后等了一等,果不其然,不多时便见到了匆匆低头而行的锦儿。“锦儿姑娘,好巧。”
锦儿完全没提防树后会走出个人来,加上一路上都是心神惶惶,一惊之下,手里的药包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姜妗贴心地替她捡起其中两包,笑意盈盈:“三婶前儿不是说,锦儿姑娘身染风寒所以送回府了么?如今我看姑娘的气色倒不错。”
锦儿从她手里接过药包抱在怀中,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表姑最体谅小辈,说是我母亲身体不好,纵回了家也没人照料我,索性仍旧接了来这里,这不,养了一天半也就好了不少。”
“那也好,大过年的,大家平安康健才好。”
姜妗微微一笑送她远去,待锦儿的影子消失在小路尽头,脸上的一点笑意消失殆尽。锦儿自然是说谎无疑,她根本就没有病,今日这一出是避人耳目还是别的原因?但姜妗可以肯定,先前在寺里那晚,孟芷柔不过是试探,成事最好,不成还有下一步。而今看来,这个下一步不会远了。姜妗定了定神,不急着回房看母亲,而是改道去了姜钦读书起居的院子。大抵是这两日跟姜言之对比的缘故,姜钦被父亲和祖母念叨了不少句,平时一看书就困,这会儿都傍晚了还强撑着困倦看书。明明一个武艺出众的少年人,却不得不在丝毫不感兴趣的科举文上打转。姜妗站在窗口,看哥哥昏昏欲睡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可怜,将门一推,故意压低嗓音道:“今日可曾念熟了书?”
姜钦以为又是父亲查问,一睁眼瞬间就精神了,然后才发现是自己妹妹,无奈一笑:“又是妗儿你淘气。”
姜妗笑了笑,随手递给他一盒自己最近做的蜜饯,又替他剔亮了烛火:“我这次来倒不是为别的,就想问这两日那个锦儿有没有过来找过你?”
姜钦闻言一愣:“妹妹怎么会知道?她今早还来找过我,说最近也正和我读同一本书,有几个不懂的问题请我过去同她讲讲。你想啊,到底是三婶的亲戚,我总不能不答应。”
“哥哥你是不是傻?”
姜妗看着糊里糊涂的姜钦,几乎要被气笑:“姜言之是她的表哥,关系不比你近?说句不中听的话,他学问论策也好过你,那这位锦儿姑娘为何要舍近求远来找你呢?”
姜钦听她这一分析,才后知后觉摸了摸脑袋:“好像说哦。”
姜妗又继续道:“哪有学生向老师请教问题还要请老师亲自驾临的?她有什么疑问不能在这里说?”
“你是说,这事有问题?”
姜钦挠了挠头半信半疑。姜妗点点头叹了口气:“看来哥哥是真不知道前晚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她这才将镇国寺那夜的事情向霍叙白一一道来,听完他人视角的具体表述,姜钦的冷汗湿透了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