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闻言讶异不已:“她已经见了红,孩子真没事么?”
老大夫听这一问,自己倒有了几分犹疑,又重新替唐若瑶把了把脉,才肯定道:“是动了点胎气,但问题不大,大人身体健旺孩子也就平安,好生将养一些时候便没事了。”
姜维宁不由大喜过望,连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赏钱,待大夫写了安胎药方后,亲自送他出门。姜老夫人也是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摸了摸腕间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姜妗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姜老夫人身上又转到唐若瑶脸上,在那苍白的神色中准确捕捉到一丝惊讶——唐若瑶也在疑惑腹中孩子为什么还安好。而姜妗在这一瞬间也完全确信了,那个胎儿是假的无疑。公爵府送来的药材自然是上好的,但那药是大补之物,久病之人服了最好,寻常人服后也有裨益,唯独孕妇是绝不能沾它一点。但凡这胎儿是真的,此时唐若瑶已不能完好无损躺在床上,那子虚乌有的孩子已做亡魂。她正是笃定这一点,才敢放心把药材给唐若瑶吃。但令姜妗惊异的是,这个胎象竟能伪装得连积年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都看不出端倪来。到底是何人替唐若瑶制药或是施针做成了这个假胎的表象?能精妙到几乎瞒过所有人,帮她造假的这个人,医术药理之高明,只怕不在姜妗的恩师老方丈之下。不过片刻之间,姜妗已将一切了然于心,又和气一笑走向唐若瑶:“唐姨娘,你这会儿可好些了么?”
唐若瑶努力挤出一个笑意,干巴巴道:“好多了,多谢妗儿关心,待我好了……”“姨娘先不想别的,养好身体要紧。”
姜妗打断了她的话,甚至轻轻替她掖好被角,柔柔一笑:“今天的事太过突然,那人为何诬陷我母亲且不论,我在这里当着祖母的面,替我母亲先给姨娘你道个歉。照顾不周,害得姨娘受这一遭罪,是我们的不是。”
唐若瑶从来没见过乖顺至此的姜妗,竟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深吸了一口气,才干笑道:“怎么能怪姐姐?先前是我一时糊涂了,不该错疑到姐姐身上。如今有了妗儿你给的药,孩子既已无事,那也就没什么了,更不需要道什么歉。”
“要的。”
姜妗自有她的固执,又看了眼姜老夫人道:“之前祖母不也怨母亲不周全么?我想着总得弥补一下,就打算和母亲商议一下,托一托关系,让太医院院判老大人来替唐姨娘安胎。”
“不用吧……”唐若瑶愕然,下意识就要拒绝。姜老夫人却巴不得如此,为这个未出世的孙子她已经付出了太多,要是不能平安降生她如何心安?她当即便忙不迭拍了板:“妗儿考虑得有理啊,竟比我想得还周全,只是那老院判贵人事多,能请得到么?”
姜妗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倒也不难。我大舅舅倒还认得几个太医院的朋友,托他找一找关系,老大人又是医者仁心,想来并不会拒绝。”
“那太好了。”
姜老夫人面上一喜,又念了声佛。唐若瑶的脸色已经逐渐难看,几乎维持不住笑容:“不用那么兴师动众吧……我只是这伯爵府的一个姨娘,万一传出去,旁人岂不笑话我拿大?又该议论咱们府里了。”
这会儿倒是谨记自己的姨娘身份了。姜妗心中冷笑,果然道理是人人明白,端看有没有羞耻善恶之心了。姜老夫人并没怎么将唐若瑶的话听进去,反而被姜妗说得十分心动,便劝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孩子已然经历太多波折了,既然妗儿能找人请得到,那就是他的造化,若瑶你只需安心保胎便是,其余的事我们来操心。”
她又含笑看了姜妗一眼:“反正这孩子生下来也是养在枕书膝下,也就是妗儿的弟弟,自家姊姊疼爱弟弟,也是应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若瑶也没法再拒绝,只得僵着脸笑了笑:“那就听老太太的,有劳妗儿了。”
姜妗笑着敷衍,心思如止水,看着两人各怀心思的虚伪模样只觉得作呕,又搪塞两句便匆匆离去。她重新回到小院中时,姜钦也已闻讯赶到,正在陪着母亲说话。姜钦的性子比之妹妹要冲动许多,听了温枕书的叙述不由义愤填膺:“这事明明就不是娘亲的错,为什么要怪到您的头上?那个武生的做法,一看就是诬陷您啊,为什么旁人瞧不出来呢!”
姜妗走进房中摇了摇头,她的傻哥哥果然还是不改脾性,有什么说什么,恐怕要不是温枕书劝着,他此刻已经又去找姜维宁拼命说理去了。见姜妗走来,姜钦一边让出椅子给她坐,一边又忍不住嘀咕:“听说妹妹还把霍家送来的名贵补品也给那女人送去了?凭什么啊,咱们娘亲身子弱,还用得上那些药呢!”
姜妗听了这言论倒不觉奇怪,有赖于唐若瑶母女俩的红脸白脸分开唱,姜钦一向是怜惜姜晴雪而对唐若瑶厌恶不减,说出这话纯属正常。她没有指责哥哥,只是在唇边竖起食指,又用眼神示意了下窗外,隔墙有耳。姜钦倒也不笨,很快就反应过来收了声,自顾自去给温枕书倒杯热茶暖身。姜妗又听了会儿动静才走出门去,果然瞧见一个丫鬟慌乱地扫着庭中落叶,地上黄叶纷乱,扫帚刮过几次却还是没见怎么干净。“你叫什么名字?”
姜妗询问,她其实没怎么见过这个粗使丫鬟。那丫鬟抬起头,努力掩饰神色间的慌张,又指了指另一边浇花的一个侍女,竟连姜妗没问的也答了:“我、我叫珠儿,她叫嫣红。”
姜妗哦了一声,状若无意开口:“唐姨娘受伤,她院子里需要服侍的人多,你们这几日就先去她那边领差事吧,手脚可要勤快些,若侍奉得好了,我这边自然有赏。”
丫鬟错愕地看着她,旋即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蝇:“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