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妗考虑停当,一刻也不耽搁地就去账房找温枕书商议。没几日就要过年了,温枕书近来身子也好了不少,因此又开始忙着理账及年节下祭祖请小戏一干事务。“妗儿这是?”
温枕书从账簿上抬起头来,便瞧见女儿手中的盒子。姜妗这才意识到竟将沈夫人所送的礼物也顺道带了过来,便如实相告:“这是刚刚尚书夫人差人送来的,一式四份。正巧我想起先前铺子里还有些事情未完,便过来和娘亲说一声,即刻就出去瞧瞧。那事有些难办,这些天可能会回来得晚些。”
“这么急就要出去?”
温枕书见她走得匆忙未免有些惊讶,但也没多想,很快点了点头:“无妨,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老太太那边有我应付。只是妗儿你也别太累了,事情棘手的话别自己揽着,我叫周妈和你一起去,或者依旧叫你哥哥同去也使得。”
“不用了,周妈帮您就行,哥哥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自己应付得来。”
姜妗笑着推辞,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忙郑重嘱咐母亲:“娘亲这些天忙归忙,我先前和你说的事不要疏忽了——西厢房的事,能不沾就别沾,一个顾不好就是您的错,千万要留心。”
“知道了知道了。”
温枕书忙不迭地答应,唐若瑶这大半个月来都没闹出什么别的动静,她便不怎么再放在心上,反而叮嘱女儿:“我自己理会得,妗儿你出门也要万事小心,多带些人手以防不备。”
姜妗看着她不以为意的态度,心中有一丝不安,但眼下这桩事也十分重要,只好先将忐忑的心放回肚子里,辞别温枕书出了门。这回她所带的几人都是温枕书素日的心腹之人,驱车一路行至市井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停在门口。这处小院还是她前一阵子顺道置办下的,在里头搁了些用得到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一刻钟后姜妗再从小院出来的时候,已完全变了个样子,从娇俏可喜的女儿身变成了个英气少年郎。为了避免太引人注目,姜妗在易容时着意花了些工夫,单论容貌,这少年人并不算出众,但即便如此,仍旧遮不住一身的灵气。她没再让其余人跟着,独自步行去了闹市,果不其然,这里乱哄哄一堆人围着一面墙,墙上所贴正是皇帝所发的榜文。宫里的御医对五皇子所中的毒束手无策,因此皇帝不得不命人张贴榜文寻求民间妙手回春的神医。姜妗负手踱步从人群中走出,云淡风轻将皇榜一揭,围观众人见是这么个年纪恐怕连弱冠都不及的少年人,顿时哗然。“他行吗?这是谁家的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皇上让贴的榜文都敢来捣乱?”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胆大包天,万一治不好又祸害了皇子,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说不定真有点水平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由惊动了在附近茶摊上暂歇的看榜官员。那官员放下茶盏走来,见揭榜之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是诧异不已,挑眉打量了姜妗一番道:“小后生,你可知这并非儿戏?我好言劝你,若没有看家的本事,这榜可是揭不得的,你这样年轻,要是为此掉了脑袋……”“谢过大人好意,但在下既敢揭榜,便是有几分把握的。在下幼年师从名医,自认为对天下毒物也算有些了解。”
姜妗不卑不亢回答完,又同样将官员也打量一番,微微笑道:“大人可是近来常常夜不能寐?此为气血虚肝火旺之故,需服柴胡川芎之类疏肝理气的药物调理滋养,方能有所改善。”
那官员一怔,对方未曾把脉竟然就能准确说出自己的病症,看来的确有些本事,便不敢耽搁,恭恭敬敬将姜妗请上车:“方才是本官小瞧公子了,请公子进宫为五皇子诊治。”
姜妗点点头:“能为陛下分忧解难自然是草民的福分,不过,在下还有个要求,晚上不能歇在宫中,仍然回自己家中。”
官员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这个下官会设法为公子向皇上陈说。”
姜妗便上了车,一路通行无阻行至宫中,随宫人往太医院走去,谁料却在半途中遇见一个人。霍叙白与几个同僚从思政殿过来,正与一个少年人迎面遇上,这少年脸容平凡,但周身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贵气,令他不觉驻足:“这位是?”
看榜官员连忙躬身施礼:“霍小将军,这是能为五皇子诊治的名医,五皇子病势沉重一刻不得耽搁,请小将军勿疑。”
霍叙白颔首,放他们离去,直到对方走出老远,他才不自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人的一双眸子清亮如水晶,和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实在不搭,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他这厢满腹疑虑,姜妗这边却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霍叙白盯着自己的一瞬间,她几乎疑惑自己那精妙的易容术失了效,叫人看出端倪来,影响了整个计划。“公子,到了。”
引路的官员打断了她的思绪:“按规矩您先去太医院接受御医们的一个简单考量,便可去贵妃娘娘的锦毓宫。”
姜妗点点头,大步走进太医院,原本伏案记录或研药的御医们纷纷抬起头来,面上难掩讶异之色。一个山羊胡子的医官率先冷笑出声:“大人这是从哪儿找到的后生仔?莫不是认为这么个小年轻就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强?”
随后进来的看榜官员未免有些尴尬,还是好言好语道:“这位公子的确有些本事,但下官因不习医道,特请来由诸位先生问试,若合适了,再带去为五皇子医治。”
那山羊胡的御医呵呵一声,眼中轻蔑之意未减,直接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来,轻飘飘丢到姜妗面前:“别的不说,这是新御医入太医院时的考题,公子先过得了这关再谈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