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妗见二公主赠了十公主一枚指环,也不觉莞尔一笑,宫中人大多势利眼,因此对没有靠山的十公主不管不顾,而二公主乃皇后嫡出,有她当众对幼妹加以宠爱,其他人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再敢随意欺辱十公主。如此一来,自己的善举也算有了实实在在的效果。而二公主提出将赢得的东西兑了钱银捐军饷,更是在姜妗意料之外,想起即将出征的霍叙白,她心头忽然拂过一阵暖意。“各位小姐们,宴席将开,贵妃娘娘已在春羲殿久候,请移玉步。”
执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贵女们方安静下来,除了姜素声和贵妃宫中的人自去准备,其余人皆跟着执礼太监一道去春羲殿。今日宫宴仍旧是文武百官和女眷们分开,女眷被安排在春羲殿,由于皇后在病中,便是协理六宫的贵妃来主持。比之外面的清冷气息,殿中点着炭火暖得几乎有些闷,姜妗随着众人一起恭祝颂圣,只觉得额角隐隐发痛。这样的场合,不来不好,来了又实在令人厌烦,无甚可取之处。就在这时,殿中特设的一个小小舞台下,琴师们也奏起了丝竹管弦,一片美妙乐音中,姜素声袅袅然登场,向着上位盈盈一拜。贵妃点点头,向她投去赞许目光,而后向众人笑道:“姜家三小姐素声,舞姿卓绝,本宫也早有耳闻,特邀她于宴上,名曰《雪落星闱》,以助今日之兴。”
一声琴音起,姜素声翩然而舞,一袭素白舞衣上缀珍珠细羽,暗以金银线绣之,身姿回转间正如霓裳仙子,令人目眩神移。姜妗古井无波地瞧着,平心而论姜素声这舞确实不错,想来准备了很久,但这一刻她也忽然起了疑心,贵妃当日叫姜素声,恐怕不只是为了弹压一下姜家大房,而又有其他目的,是个一石二鸟之策。一曲舞毕,众人或由衷或捧场地惊叹一番,而上座的贵妃也是大为赞许,笑吟吟道:“素声此舞,真是冰姿出天然,仙子落九霄,不愧是京城中久负盛名的才女,本宫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一旁的明贵人向来与贵妃亲近,跟着凑趣笑道:“素声姑娘这一舞真是嫔妾平生所未见,嫔妾嘴笨,不像贵妃姐姐会夸,只有一句——这舞蹈匠心独运,大约只有当年高皇帝的潘妃才能媲美了。”
潘妃,是本朝高祖皇帝的宠妃,据说有绝世美貌,更是舞蹈大家,因此一生圣眷不衰。姜素声闻此一言,不觉暗自欢喜,红了脸谦虚道:“娘娘谬赞,小女愧不敢当,只愿此舞能博大家一乐,也就尽到心意了。”
姜妗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心思转了一转,明白过来。明贵人是贵妃的族妹,唯贵妃马首是瞻,所以她说这话看似随口赞美,其实也就是表达了贵妃的意思,竟有暗示姜素声能做皇子妃之意。只不过,这暗示到底有几分真实,还是作幌子的成分居多,就不得而知了。但姜素声显然是深信不疑,眼角眉梢都是欢喜。贵妃心情大悦,又令侍女取了一领名贵的雪狐裘当众给姜素声披上。姜素声更是感激不胜,既得了赏赐又扳回了先前下棋时丢失的面子,喜滋滋谢了恩,缓步回到贵女席上,状若不经意地瞥了姜妗一眼。姜妗只作未见,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与众人一道起身举杯相贺良辰。不巧的是,还没等姜妗坐热板凳,冷不防贵妃往她这看过来了:“方才欣赏了三小姐的舞姿,真令人耳目一新,听闻姜家女儿各有各的长处,皆是姑娘中的翘楚,却不知二小姐有何才艺?”
姜妗闻言简直恨不得在心里给她翻个白眼,您都没叫我准备,何谈献艺?不过贵妃的突然点名其实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前不久,是她姜妗当街杀了戚家二公子那千尊万贵的汗血宝马,贵妃只怕对她一早看不顺眼,今日能不趁此机会给侄儿出口气?无语归无语,姜妗还是避席躬身一礼,语气平静:“姜妗才疏学浅,恐不能与众位千金相较,幸得娘娘相问,或可尽力为之,聊作席上消遣。”
“好伶俐口齿。”
贵妃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余光往窗外一瞟:“冬日里梅花正好,今日诸位入宫,也是先往梅园歇息,不如你便以梅花为题,即兴作诗一首吧。”
姜妗眉毛微不可察地一挑,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起来,看来她这段日子“不学无术”的名声立得甚好,这位贵妃娘娘竟当真相信了。不过事到眼前,随意作两句搪塞一下也无不可。她便屈身一礼:“谨尊娘娘之意,姜妗……”“慢!”
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姜妗略微惊讶地侧过头去,说话的原来是四公主。四公主因先前输了对弈的赌局,正在心里恼恨姜妗呢,见此机会如何不抓牢?当即便摇了摇旁边贵妃的手臂,撒娇道:“母妃,单叫姜二小姐一人作诗多无趣?也显不出诗文的气力来。何不让素声小姐或是莹妹妹也作一首,两相映衬,也好看看是五台山的诗风不俗,还是公府里的文章端雅!”
另一侧明贵人与她对上视线,也笑着接口道:“正是如此方得有趣热闹!只是不知贵妃姐姐要挑哪一位呢?若要莹儿作,她是咱们的侄女,却又有偏爱之嫌了。”
贵妃看了看两人,故作凝神细思,片刻后笑道:“素声刚献了舞,未免倦乏,不好总是劳动人家。不如就让莹儿占了这个‘巧宗儿’吧,算是本宫举贤不避亲了。”
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也是贵妃心中对戚莹的诗文水平颇为骄傲,既然姜妗水平不济还硬要逞能,何不让精通诗书的侄女去压一压她的傲气?而戚莹也几乎快要掩饰不住得色,避席站到姜妗旁边,打量了她一眼,向贵妃礼道:“既是姑姑不嫌弃,那莹儿就胡乱作一首,权作消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