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吃味(1 / 1)

月影西斜,阖府皆已歇下,四下里静悄悄的不见动静,姜妗坐在妆台前细细描一幅图,脖子低久了有些僵硬了仍未放下笔来。她翻了好些图绘书册,才定下最终的图样,纸上的鹰隼矫健凛然,既好描绘,届时绣起来也不会过于复杂,正是合宜。园子里忽然传来哑哑的一声啼叫,随即又没了动静,姜妗抬起头看了看窗外,估摸着是谁养的猫儿夜里走动,惊动了鸟雀。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低下头来继续描,片刻之后,一个黑影倏然从廊下飞身而来,轻轻往窗前一靠。原来不是猫儿啊。姜妗好笑地翘起唇角,抬头看向窗台边抱剑而立的少年:“小公爷就这么喜欢做仲子逾墙之事?”

霍叙白原本要吓她一跳的,反被她一句话噎住,不服气地反驳:“我可没有弄坏你院子里的树枝。”

姜妗瞧着他绷着脸的模样,笑出声来:“回回夜半来天明去,有此婚约在身,倒弄得像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幽期密约一样。”

霍叙白见她态度大大方方,自己反倒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由俊面一红:“谁和你情投意合了?不过是有人好心送礼,若不来看看的话,未免失了礼节。”

“啊对对,小公爷白日不走大门却深夜来访,没有人比您更懂礼节。”

姜妗噙着笑调侃完对方,起身要去开门:“来都来了,不好叫客人在外面冻着,进来坐吧。”

霍叙白蹙眉犹豫了一下,往屋内瞥一眼拦住她:“算了。”

姜妗知他担忧,轻轻一笑:“屋里没有旁人,丫鬟的家人今天病了,我放了她一晚上假。”

霍叙白哦了一声,仍旧没有动,侧靠在窗台上:“那更不能进去了。我这样的身份,怎能随意进女子闺房。”

姜妗闻言一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柔情,晓得霍叙白虽是嘴硬,其实是不想坏她清誉的意思,无论旁人瞧不瞧得见,他都不愿意那样做。她自己活了两世,在霍叙白面前并不会太拘谨,不过方才那话也是半存了试探的意思,如今霍叙白这么一答,倒让她又添了几分好感。然而还没等她感动完,霍叙白却又往屋里一指,命令的语气:“给我搬个凳子来。久站着也是累的。”

姜妗暗觉好笑,却真从善如流给他搬了个高脚凳子,霍叙白从窗口接过来,两人一里一外地说话。“怎么就想起给我送护心甲了?”

霍叙白询问,这也本就是他今夜来此的目的。姜妗和他说着话,手里描样子的工夫也不耽搁,头也不抬道:“那自然是怕有人在战场上受伤,一军统帅若是受了伤,岂不影响战局?我这个人呢,就是忧国忧民。”

霍叙白本来还有些期待对方或许会讲些软话答复的,没成想还是嘴上丝毫不饶人,不过,这倒也确实是这位二小姐的风格,因此也拱了拱手回敬道:“那霍某替全军将士谢谢你了。”

姜妗腾出一只手挥挥:“不客气,应该的。”

霍叙白见她与自己说话时还一刻不愿耽搁手底的事,不由起了好奇之心,微微探过头去,对方所绘的原来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鹰隼。这回他又是一怔:“这是干什么的?看不出二小姐还有这等爱好。”

“做臂缚。”

姜妗并不隐瞒,语气坦然中又有一丝骄傲:“不过并不是我自己做,我已经请姐姐帮忙打算做一个臂缚,她的绣工是百里挑一的好,许多绣娘都不及她呢!”

霍叙白紧盯着那只活灵活现的鹰隼,他对姜妗的姐姐并不感兴趣,甚至也不知道姜家到底有几个女孩儿。他想知道的是,姜妗这个臂缚是打算送给谁的。于是他一顺口就问了出来:“臂缚?给谁啊?”

姜妗偏不告诉他,问东答西:“这还用说,肯定是送给男人的了,没有哪家的姑娘会爱好鹰隼图案吧。”

这不废话?霍叙白闻言一时气结,轻哼了一声道:“是问你送给什么人。”

姜妗在描画的间隙抬头瞥了他一眼,忍着笑意,仍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这很简单,小公爷怎么反而不明白?自然是送给喜欢鹰隼的人,或是,值得我费心的人。”

霍叙白听她左右推说就是不提事实,心中不觉泛起一缕酸意来。他深夜到此,为的是听这样的一句话?看着少年一瞬间暗下来的脸色,姜妗决定不再逗他,认真看着霍叙白的眼睛道:“我是要送给即将上战场的人。”

“啊?”

霍叙白一呆,方才沉下去的心情又微妙地浮上来。“给你的。”

姜妗含着笑,将话说得更直接:“战场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似你这个年纪就出征的更是古来少有。所以我送这个给你,不论是为了国家还是亲朋,万望你保全自己,好自珍重。”

霍叙白望着少女清澈的双眼,一颗心倏然间滚烫起来,其间欢愉,竟是平生未曾体验过的滋味。细细回味一番方才话语,再看向姜妗时,对方却又已低下了头,继续描样子去了。夜鸦又叫了两声,霍叙白垂眸看她描绘,本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却又觉着有些不舍,便随口找话:“你姐姐的绣工很好么?”

“那是自然!我说的话你还不信?”

谈起姜妍的手艺,姜妗与有荣焉,很骄傲地回答,也就在同一时间,突然灵光一闪:“小公爷,你有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尚未定下亲事的?”

霍叙白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愣:“怎么问起这个了?”

姜妗放下手中纸笔,脸色是少有的正经:“我这个姐姐人善良又手巧,只是人太老实,到如今婚事尚没有个着落。所以我想问问小公爷你是否有年纪相当人品端方的朋友,好为她张罗一门好亲事。旁的犹可,要紧的是品性要好会体贴人。我这姐姐性子太软,我每每替她筹划,总是担心。”

霍叙白看着她,想着她平日里伶牙俐齿毫不让人,暗中却如此温柔替人着想,不由心中一软:“好。我会替你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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