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枕书一怔，眼底不觉有些犹疑。她自小被家中宠爱，母亲过世的早，从不曾在管家一事上过多要求她，进了府上，前几年还是婆婆管事，体恤她两胎过后身子一直不适，和管家权又交给三房代管，倒是她一直对账目等一应用度开支不太熟悉，近来屡次对账错漏，原先不查，如今想来，确实有些蹊跷。温枕书心下没了主意，一时有些踌躇，下意识看向姜妗：“妗儿，你说当下如何？”
。姜妗一手捻着算珠，淡淡一笑：“账不平，当然要把它对平！”
时下已是深秋，逐渐入冬。姜妗吩咐人套了马车，和温枕书披上大氅就出门了。不多时便到了负责采买的店铺，小二一看是自个东家的车马标识，连忙通知掌柜迎了上前。姜妗和温枕书下车入店，入座片刻却迟迟未见掌柜的前来迎接。“李掌柜到底是在忙何等大事，为何迟迟不出来？”
姜妗端起杯盏，轻轻晃了晃，杯盏通身洁白如玉，边口勾勒着银色花纹，虽不见得多名贵，但这烧制得技法也是相当一绝，如过她没记错得话，这一个杯盏的价值也抵得上京中普通百姓一年的开销用度了。“夫人、小姐，你们来的真不巧，掌柜正在与市侩商议事宜，您再稍等片刻，小的这厢再去催促一下。”
小二连忙陪笑解释。这李掌柜也是有来头的，姜妗依稀记得，似是孟芷柔娘家那块，那一房表到三百里的表亲戚，能力不足，溜须拍马却是一绝，想来这铺子经营不出风水，咂摸着油水倒是没少捞。如今瞧这拿乔的劲儿，怕不是已经从孟芷柔那处得了交代，上来就在给她们上眼药。“事务繁忙，小人来迟，望夫人小姐莫怪。”
小二三催四请，姜妗杯子里的茶都换了两泼，李掌柜方才姗姗来迟。撞见温枕书与姜妗两人正恬静地喝茶，不由斜了一眼小二，心里嗤笑一声，一个不堪重担的妇人和一个小丫头片子，随意敷衍两句便罢了，犯得着火急火燎。“无碍，李掌柜请坐。”
温枕书微笑点头，向李掌柜示意。“哎，谢夫人。”
李掌柜也不客气，当即准备坐下。姜妗无声看着李掌柜的做派，神态没有一丝恭敬之意，显然没有把她和母亲放在眼里。李掌柜未等温枕书询问，便开口说道：“不知夫人今日突然来此，原安排是与市侩商量年底事宜，小人应该提前早做准备。”
这话说得却是巧妙，听着恭维，却是暗地里责怪她俩一声不吭就来打扰他，耽误他年底干活。“李掌柜，今日过来，确实有事前来。”
温枕书开口道，眼神示意周妈将账簿拿出：“镇国寺上香采买的香烛是由李掌柜专程负责的吗？李掌柜见状，不慌不忙地应道：“是的，夫人，历年香烛都是又小人代买，供货商正是小人的表侄子，拿的价格也更公道些。”
“那这一处，账目为何对不上？”
温枕书手指账簿一处。李掌柜做愁苦状，一脸无可奈何：“这...夫人有所不知，今年市行上涨，府中人丁越发庞大，此前的预算早就不够开销，这是难免的啊！”
“这是今年入秋以来市价行情。”
说着，李掌柜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从怀中拿出几卷纸页，“夫人你看，这几项较往年上涨数倍，其他项目也均有所上涨，实在是小人无奈。”
温枕书看着卷页的记载，一脸惊讶愁容。李掌柜很是会察言观色，看着温枕书一脸讶异，嘴角细不可查的勾了勾，果然是深闺妇人，哪里看得懂这些，还妄想抢走孟夫人的掌家权。姜妗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温枕书一脸愁容，眼底逐渐冷了下来，道：“先不说这几张纸页记载真假与否，李掌柜，是谁准许你未曾请示便擅自采买的？”
听道姜妗开口，李掌柜才看向姜妗，原本他瞅了一眼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竟然开始拿腔调了。李掌柜愁眉苦脸道：“小姐，您有所不知，这次镇国寺香烛采买是数月前就商定的事宜，花钱事小，耽误了吉时事大，这一路运送，路途耽搁，处处都是功夫，少不得小人只能自己那个主意！”
“哦，数月前？那你刚刚不是说物价乃是今年就上涨了吗？为何数月前不曾汇报请示？”
姜妗面无表情，目光却直直地盯着李掌柜。李掌柜没想到姜妗会如此犀利，看来是他小瞧了她了。眼珠子一转，马上谄媚笑道：“原先是请示了地，当时夫人说这是大事，先按各处用度份例来，不可耽误。”
“小姐，你要我查的，查到了。”
就在这是，一个小厮小跑着进来了。“拿过来。”
姜妗看向门口。“是。”
小厮立马将一沓书卷递上前：“这是小的去京城总商会处取来得，正是本年度各处香烛统汇的最新价格。”
姜妗只瞧了一眼，便将其递给了温枕书：“母亲，请看。”
温枕书怎么也没想到姜妗还有这一手，看完盖着政府官印总商会簿子，脸上怒意越来越盛，她一向体量下人，待人宽厚，却不是被人拿来当泥菩萨的！她把那册子往李掌柜脸上一摔：“李掌柜，你作何解释？”
李掌柜此刻才开始有些慌张，看来还是他小瞧了这母女，竟然还能找来市价做对比。登时喊冤起来：“夫人，这...这小人不知啊，市价一向都是如此，小人也绝对是极守规矩，从未欺瞒一丝一毫！”
姜妗冷冷瞧着李掌柜：“既然李掌柜当真都不知情了，为何别家采买都未曾出现此等高价？”
“小姐，这个，小人不知啊，小人在姜家采买数年，从未出现任何问题，孟夫人一向夸我选购的商品好用实在，小人真的是本本分分做事啊。”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我倒是不知道，李掌柜还知道些什么？”
姜妗目光冷意更甚，“既然什么都不知，我看这工作确实为难李掌柜了，不如直接别做了，交给其他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