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的绣娘,除了妃位以上的娘娘,寻常妃子找她做个衣服都要排上好几天,何况宫外世家,能请到已经是莫大的面子。今日之事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只是——姜老太太看了一眼垂首安静吃饭的姜妗,见她并未在意的样子,便看了一眼身旁的三孙女。姜素声见状,立刻站起来,笑意吟吟道:“有劳花姑姑跑这一趟了。”
花绣娘见状,拉开皮尺,正要采样,就听到一声清冷的嗓音。“我是去五台山待了几年,不是死在五台山了,怎么嫡女就换人了?”
迎着姜素声陡然变化的脸色,姜妗轻轻一笑,“你说我说的对吗,三妹?”
花绣娘拎着卷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姜老夫人:“这位是……之前一直传闻在五台山寄养的那位小姐?”
姜老太太也被姜妗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点了点头:“对,她就是我那个大房的孙女姜妗。”
顿了顿,又道:“姑姑身前这位,是我家三房的女儿姜素声。不过我们家不论嫡庶尊卑,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姑姑今日就帮素声和妗儿采样子吧。”
“若是一视同仁,怎么不帮姜妍姐姐也量了?”
姜妗笑盈盈地起身,“既是讲一视同仁,又不能耽误姑姑的时间,那咱们姐妹都别穿了!妗儿自小被教授,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是家中子女众多,更是要讲究平衡,哪里来的总让一个人受委屈的道理?”
姜素声气得脸都白了一大截,再也忍不下,朝着姜妗道:“姐姐是在五台山待了太久,失了规矩吗?平日关上门在家怎么飞扬跋扈都没事,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无理取闹,叫花姑姑难做!”
话到此处,老太太原本打圆场的笑脸也挂不住,阴沉沉着眼盯了姜妗一眼,半晌方才看向身侧温枕书冷声道:“妗儿赶路乏了,都有些胡言乱语了,枕书你带她下去休息吧,什么时候休息清楚了,再出来!”
温枕书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刻按照姜老太太吩咐办事,沉吟半晌,她抬头静静道:“媳妇以为,妗儿说的没有错,家里三个女儿,要么都有,要么都没有,没有单独留一个的道理。”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霎时叫老太太脸色骤变,忍了又忍,方才没有把到嘴边的叱骂说出口。眼见着场面愈发收拾不住,花绣娘突然笑了一声,插话道:“都是我的不是,几位小姐都这般看中我的手艺,我却时间太紧不能给三位小姐都做上。”
“不若这样,我听说有位小姐及笄了,先让快及笄的做新衣,赶上宫宴正好遇上如意郎君!”
花绣娘此言一出,姜老太太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到底是宫里有头脸的姑姑,今日之事若是传到宫中,反倒叫整个信阳伯爵府成了笑话。她旋即换了一副脸面,淡淡笑道:“是呀,还得是紧赶着要及笄的,不然再在家拖着,可要成老姑娘咯!”
一句话说的场上登时笑了起来,姜妍脸皮薄,这会一手捂着脸,耳朵尖都红了。伯爵府里姜素声从来是最耀眼的存在,相形之下姜妍俨然隐形人,她自己也早已习以为常。这一回骤然占了先机,姜妍反而十分不适应,局促地拧着衣角,却不料手指被另一只手握住,抬起眼时,姜妗一双新月般的眼眸正笑盈盈看着她。“姐姐你听听,祖母嫌弃咱们呢,非得叫花绣娘好好打扮,叫大家瞧瞧,咱们可不是老姑娘!”
一场风波止息,花绣娘也松了口气,她本就无意掺和他人家事。这会拉开卷尺,笑盈盈看着两个少女问道:“那嫡小姐先来?”
姜妗摇了摇头,将姜妍拉至花绣娘面前,自己侧身去瞧宫中带来的绣样。这十二色折枝花样俱是丹青苑巧匠绘就,待得绣在衣襟袖口不知何等鲜妍,姜妗轻轻抽出其中一张:“玉兰花清雅莹洁,正合妍儿姐姐性情。”
花绣娘正替姜妍量腰身,闻言回过头来,会意地凑趣笑道:“二小姐说得正是呢,这位小姐温柔静默,玉兰衬她正好,好衣裳配美人,宫宴上定能遇上个合心可意的王孙公子!”
笑语声传入这边姜素声耳中,无异于刀削针刺,句句扎心。这样的委屈她从前哪里受过?姜素声心堵气哽,白着一张小脸站在孟芷柔身边,恨得银牙咬碎。孟芷柔瞥见女儿这等神态,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又恐她在外人面前显露心思,便起身向姜老太太施了一礼:“母亲,今日请平安脉的太医快到了,怕耽误了太医的功夫,媳妇先带素声告退了。”
姜老太太经了这半日风波,心气尚未平顺,不用想也知道这不过是托辞而已,疲惫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前日库房收拾出来几匹纱段,我瞧着都是时新的花样,老婆子穿不惯,明日给你们几个丫头分了。”
“母亲费心。”
“谢谢祖母。”
孟芷柔母女俩屈身行了个万福,盈盈离去。回到房中,四下无人,姜素声强作平静的脸终于垮下来,禁不住满腔又恨又妒,一个甩手案上碗盏尽皆推倒,摔得一地齑粉。孟芷柔听着瓷器碎裂声后脚进了屋,瞧见女儿情态,倒扬起眉角来:“这点子事也犯得着动气?方才要不是我出声,你是不是还要在老太太跟前淌眼泪?”
姜素声原本没哭,听了母亲这句讥讽才掉下泪来:“怎么娘亲也向着外人?那姜妗不过一个庙里长大的土包子,只会仗着舅家逞威风,今儿她初回府让她三分倒也罢了,凭什么……凭什么姜妍那个木头也能抢在我前头!女儿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