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离去的秋元,被卫子安唤住。“马匪意图劫狱,你恰时来此,当真只是巧合?还是,你与马匪有勾结?”
“县太爷。小人与江掌柜只是为躲避飞来利刃,不慎摔在一起。您莫要心生嫉妒,冤枉小民?”
卫子安只是例行差事,正常询问,结果被秋元如此一说,他成为以权谋私,睚眦必报的昏官。原本,秋元救江杜若一命,又当堂指认马匪,卫子安以为其品性不错,如今看来,这家伙就是拆人鹊桥,棒打鸳鸯的卑鄙小人。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不显,他表情严肃,语气淡淡,“马匪劫镖掳人,你恰巧经过;马匪劫狱救人,你又恰巧到此,本官不该怀疑?”
“县太爷若不是撞到脑子,就不应怀疑我这个斩杀马匪,比官差还要多的好人。”
听到自己和县令被辱,捕头许多仁和牢头都黑了脸,上前一步,“你竟敢......”“让他走。”
卫子安一向直觉很准,他认为,这个秋元有问题,但应该和马匪案无关。眼下,正是审案关键,没必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县太爷发话,许多仁等人只好退开。秋元朝卫子安笑笑,语气万分欠揍,“大人英明。”
望着秋元远去背影,卫子安险些把手中刀甩出去,刺其一个透心凉。“带人上堂。”
他咬牙下令,心胆皆一颤的衙役,忙押着劫狱马匪上堂。前来劫狱的马匪有七八个人,但只活了三个,其中就有眉心长一颗大痦子的矮个子,跪在大堂正中。“当”,卫子安一敲惊堂木,“尔等何人,所居何处,前来劫狱,可又受人指使?”
三个马匪身上皆有伤,但面容刚毅,神情狠绝,完全不为所动。卫子安见状,冷笑一声,“马三,你以为本官如此问,是当真不知尔等底细?”
矮个子男子被叫破名字,猛地抬头上望,脸上写满惊骇。江湖规矩,上山为贼,落草为寇,不已真实姓名相称。马三因眉间一颗大痦子,众兄弟皆称其为“二郎神”,无有几人知晓其真实姓名。“马三,你是不是在想,本官如何知你姓名?”
马三确实好奇,但仍旧梗着脖子不肯开口,一脸凶相怒瞪上方卫子安。“呵呵”,卫子安哂笑一声,嘲弄道:“什么江湖义气,在自己性命面前,一文不值。马三,实话告诉你,牢中人等,已经招认。否则,本官怎会知你姓名。又知尔等,欲在此时劫狱?”
“不可能。”
激愤的马三终于开口,表情扭曲,“你骗人。不可能,兄弟们不会出卖我。你骗人,你这昏官欺骗我,你该死,该死。”
确实,卫子安是在使诈。县尉李大嘴还未折返,卫子安并不知道马匪情况。但老天开眼,有个叫王得利的衙役,曾在外地走亲亲时,听亲戚姑母说,邻居家小孩经常欺负她家孩子。邻居小孩打鸡骂狗是个小霸王,其娘亲也是个泼辣货,一家子都不好惹。两家虽是邻居,但因孩子时常打架而不睦。又一次,表姑孩子被打掉了牙齿,表姑气不过,去理论,结果也被扯掉一把头发。自那之后,邻家越发嚣张过分,还往她家门口泼粪。表姑想让王得利在南安帮她寻一处宅子,迁居,避开麻烦。安土重迁的姑母一家,竟被欺负得要搬家,王得利想替老实巴交的姑母出头,却被姑母拦住。姑母告诉他,隔壁家的男人是个江洋大盗,时常出门在外干杀人勾当,千万不能得罪。否则,待他一走,姑母家就得倒大霉,说不定当晚全家就会被割掉脑袋。哪来那么多江洋大盗,王得利不相信姑母所言,但不怕万一,只好忍下这口气,盯准隔壁人家,待男主人马三出现,仔细记下其长相,待回到衙门,与悬赏令一一对照。他没有看到马三的悬赏令,心想姑母果然是被对方唬住了,等下一回再去姑母家,叫她莫要再忍气吞声,他会帮忙出头。然,今日巡街,他忽见马三与几人,形迹十分可疑,鬼鬼祟祟专挑僻静巷子钻。出于直觉,立马跟上去,竟听到其等预谋劫狱。原来,马三虽非江洋大盗,但却是马匪。心底后怕的王得利,急忙回到县衙,将此事儿,禀告给卫子安。先前,卫子安在大街上撞见秋元拉着江杜若如酒馆,就是带人前往查探。他见马匪人数不多,便在衙门大牢布置人手,决定来个瓮中捉鳖。一是因,在民居处动手,万一伤到无辜百姓不妥;二是他想在大牢处闹出一些动静,借此,再审讯牢中等马匪时,也好攻克其等之心。“当”,卫子安猛地一拍惊堂木,敲山震虎,“大牢一众,已经招认,本官是给你们三个坦白从宽,减轻刑罚的机会。若尔等执迷不悟,不肯认罪画押,恕清己身之罪,即便逃脱绞刑,本官也可将尔等关到大牢里直到地老天荒。到时,你家中妻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要被你这个关在牢中的马匪受人指点,再也无法抬头做人。”
马三入伙之前,曾与妻子有过交代。若哪一日,他死了,也算干净,无后顾之忧。但若不幸被抓,到时希望妻子立刻待儿子逃离,彻底与他摆脱干系,莫要受牵连。听到卫子安提起妻儿,马三眉头动了动。卫子安见其似有松动,忙继续道:“马三,本官已查明,尔等窝藏于紫帽山,你家中有妻有儿。若不想妻儿沦为贱民,本官劝你老老实实,认罪伏法。”
他说着,扫向马三左右两侧之人,“你二人,也是如此。”
“县太爷,小民马亮,我认罪。”
跪于马三身左侧的马匪,忽的扑在地上,砰砰磕头,“大老爷,请您宽恕小民父母,他们并不知道小人所做之事,他们二老年事已高,无法再行苦力。我愿认罪,求大人开恩。”
这些时日,因马匪一案,卫子安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午夜恶梦,浑身是血的振远镖头和镖师,化为厉鬼,怒斥卫子安无能。他上火,牙床子起大泡,饭吃不下,出恭也不顺畅,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掉。这是他头一回,侦办如此重大案件,如斯压力,真是将人折磨的死去活来。好在,苍天有眼,雨过天晴。终于,要结束了。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去同若儿提亲了!浑身轻松,心情愉悦的卫子安,掩藏不住的笑意攻占嘴角,“好,本官......”“俗辣。你给我闭嘴,去死。”
突然暴起的马三,一口咬在马亮脖子上,登时血流如注。受到强烈冲击的卫子安登时傻眼,待回过神来,一边大喊“快拉开他”,一边冲到下方。一年到头没站堂几次的站班衙役,今年经历过最惊心动魄的事,就是林不青夫人欲撞柱,哪里见过马匪咬死人这种彪悍情景,全都慌了手脚,一同冲上前,结果三三两两撞在一起。待好不容易抓住马三,可其发了狠,死死咬着马亮脖子不肯松口。一头冷汗的卫子安当机立断,一掌劈中马三后颈。马三晕了过去,身体软倒在地,终于松口,卫子安急忙一把按住马亮脖子,“快请郎中。”
鲜血,不停从他指缝见喷出,飞溅到他面上、身上,到处都是。惊恐瞪大双眼的马亮,身体抽搐几下,两腿一蹬,没了动静。看着死状惨烈的马亮,卫子安跌坐在血泊中。公堂外,明亮的日头,坠了!卫子安的心,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