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雪一直坚信,这世上没什么人是银子收买不下来的,如果有,那也只是因为银子不够多。就像如今鞍前马后为她效忠的那名下人温义,那可是温家几代的家生子,得以冠了温姓的。按道理,这样的人该是对主家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吧?可当江落雪手中的银票一张一张地往上摞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看直了。忠心有什么用?他就算在国公府再当牛做马几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的银子啊!何况,江落雪让他做的,不过是替自己大打听些夫人的消息之类的小事而已,至多也不过是去书房偷了国公爷一张练字的习作而已,跟这样的回报比起来,实在是算不得事。然而,当江落雪将那张高价聘请他人仿照温庆麟笔迹写下的那张坐实了他谋逆罪名的书信拿到他眼前时,温义吓傻了。“万万不可啊,江姑娘!”
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柔弱无害的江落雪竟然能生出这样的毒计来。倘若罪名坐实,宣国公府便要遭遇灭顶之灾,府里上上下下百十口人都逃不过必死的结局,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这个家生子。“怎么,你就不怕我将你暗地出卖主子的事告诉他们?”
江落雪成竹在胸,冷眼看着温义呆若木鸡的模样。半晌,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从怀中掏出那叠银票来。“江姑娘,江小姐,求您行行好高抬贵手,这些银票奴才一张都没动,都还给您!”
银子再好,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啊。江落雪冷笑一声,“怎么,你这是打算和我撕破脸了?你以为,没了这些银票,我便拿捏不住你了?如今我这么大的秘密已然被你知晓,你若不能为我所用,你觉得我还有留你的必要吗?还有那沁香楼的宛如姑娘,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她想想吧?”
温义脸刷地白了。她怎么连宛如都知道?江落雪自然知道,这宛如本也是她高价买下的一步棋而已,用她留住温义的心,再以她的安全要挟温义。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打消了温义想要去告发她求个自身平安的心。脸见火候差不多了,江落雪也不吊着温义,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待事成之后我自然会将你救下,否则你在上断头台之前岂不是随时会出卖我?牢中那么多死囚,随便找一个替换了你,这点事我还是办得到的。”
见温义的神色终于松动了,江落雪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借假死逃出之后,我会再给你一笔银子,并为你的宛如姑娘赎身,你便可以换一个身份和宛如姑娘长相厮守,这样的事怎么算起来对你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你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
温义犹豫了,动心了。尽管他并不确定,这个笑起来温温柔柔的江姑娘会不会真如她所说一般救下自己,可眼下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你想让我怎么做?”
江落雪笑了。她爹是经商的,善于算计经营之道却为人厚道,而她却善于算计人心。单凭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不该是江枫的孩子。江落雪派温义去给郑君牧送了一封信。此时此刻,江落雪自然不是为了和郑君牧谈情说爱,她一颗心都已经系在了沈景煦的身上,何况沈若初生辰那日出了那样的事,以郑君牧的为人,此时怕是想到她都要干呕一阵了。但江落雪毕竟和郑君牧厮混多时,对他有着深刻的了解。承荣侯府也是出身武将之家,郑君牧的曾祖父还曾和温念璃的曾祖父并肩沙场。只是侯府后面几代不大争气,并未将先祖积累的功勋发扬光大,反而坐在用父辈血汗换来的爵位上不思进取,故而承荣侯府其后的地位才和宣国公府日益悬殊。江落雪知道郑君牧对此一直是心怀不忿的。他和温家长子温辞年纪相仿,如今他还与沈景煦他们一道在书院读书,可温辞却已被允破例选拔成了御前带刀侍卫,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让他知道,能有机会将温家拉下马,江落雪相信郑君牧一定会不遗余力。郑君牧没有让江落雪失望。被蒙面人痛揍一顿后,郑君牧足足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说也奇怪,前前后后来替他诊治过的大夫足足有十几个,可除了那肉眼可见有碍观瞻却并不严重的外伤之外,谁也看不出他内里哪里出了问题,既没骨折也没错位,可偏偏就是一碰就疼得他次牙咧嘴嗷嗷直叫。无奈之下,他只得按照大夫所说在床上静养。即便如此,翻个身的功夫也能给他疼出一把鼻涕一把泪来。硬生生挺了将近一个月,他才算是能勉强下来床。这一日,他正因派出去调查蒙面人身份的下人无功而返大发雷霆时,收到了江落雪的信。读完了信,郑君牧脸上的神色便舒缓了许多。“倒是想不到,这个小娘们儿还有这样的心胸。”
郑君牧意味深长地笑着,一想到自己最不顺眼的国公府要遭大难了,他就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再想起江落雪的时候,心头那股子恶心的感觉也莫名地淡了一些。当晚江落雪便收到了郑君牧的回信,在信里,郑君牧再三对她表示了自己的情深不渝,并表态若有需要将会尽全力支持她的一切行动。江落雪心满意足地笑着将信笺拿到灯烛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成灰烬。灭了国公府,既能报了自己于温家受冷待之仇,又能讨好抓紧了郑君牧,看来这步棋她是非走不可了!盛夏到来时,沈若初不觉间身形又清减了许多。她在院中私设小厨房一事寇氏已然知晓,似乎是因为心虚,她竟也没说什么。厨娘的手艺十分了得,温念璃贪嘴,便日日从卫寰府上授课结束后便直奔隐月阁而来。这一日,二人正一人捧着一碗西瓜冰酪坐树荫里的秋千架上说笑时,温念璃的丫鬟慧儿忽然从外面飞奔进来,脚步踉跄声音颤抖。“二小姐,不好了!府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