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兰蒂(1 / 1)

隆隆的鼓声游荡在整个费林村周围,吵醒了周围树林中的鸟儿与走兽。比武场周围人声鼎沸,这是霍兰蒂来费林村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每当霍兰蒂想要去地牢从佩克·艾隆那里了解事情经过时,都被守卫拒绝。“等到审判开始,您自然会知道。”

普尔爵士一直都是如此回答。有一次佩里想要动手,强行进入地牢,结果却被霍兰蒂拉住,“不。”

“我希望这不是个圈套,”佩里叹气,“我们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因果,霍兰蒂。”

也许是在故意隐瞒什么,霍兰蒂皱眉,因为从头到尾巴尔曼大人都没提及过把佩克放出来,让他们了解事情经过。他们同样也没见过巴尔曼大人的女儿。佩克为什么会来到费林村,为什么还去了巴尔曼大人女儿的闺房,这让霍兰蒂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些疑问没有人能给他解决,“除非能把佩克带出来。”

佩里耸耸肩,“你知道这不可能。”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们几乎都不知情。”

霍兰蒂皱眉,“巴尔曼大人似乎在隐瞒什么。”

佩里严肃地点了点头,“等比武开始之后,我会去地牢看看。”

他用手拍了拍腰间的剑鞘。对此霍兰蒂只能默许。几天来的气温回升了一部分,却仍然能感受到一丝寒意。霍兰蒂踏上高台,一阵冰冷的寒风从北方吹来,让他止不住颤抖。“你受寒了,大人?”

巴尔曼男爵笑道。“也许,”霍兰蒂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他霎时觉得巴尔曼大人的笑容有些奇怪。也许是我多想了。等比武审判结束,他就能回到巴佩什温暖的炉火旁喝着金葡萄酒,和侍女薇拉聊天。一想到薇拉,他的脸不禁红了起来。比武场的周围开始陆陆续续地围了许许多多的人,有的人认为有机可乘,便开始摆起了摊子,叫嚷着售卖各种陶罐与其他家用器具。甚至有人为此付出了开始举办赌博活动。整个比武场周围人声鼎沸,艾隆家族的人早已经到达了比武场附近,却又迟迟不进入比武场。佩里双手撑在栏杆上,意兴阑珊地看着天空。“比武审判马上开始,”霍兰蒂看见主教正在准备,却迟迟不见派克大人。“你希望哪方赢?”

佩里询问。“艾隆家族。”

“为什么?”

佩里看向霍兰蒂。霍兰蒂陷入沉思,“派克大人一方获胜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的普尔爵士正在穿戴盔甲,上了瓷釉的板甲被阳光照射得格外亮眼,尤其是胸口的三颗骷髅头。费林家族本来的纹章是白底上绣着三顶皇冠。“皇冠不适合他们,”学士记载了普林格瓦一世的原话,“他们败于死亡之中。”

于是费林家族的旗帜被改为白底三颗黑色骷髅头。鹰时,太阳直射在大地上,使得凉意消散了许多。普尔爵士正在整理衣领,巴尔曼大人在一边喝着葡萄酒,人群也没有了开始的喧闹与嘈杂。主教从台下缓步走上台来,“以天上诸神之名为证,愿诸神赐予正义一方智慧与力量,坚韧与顽强,意志与勇气,以正义来光耀天上诸神,以公正回馈凡人。”

说完,主教将右手放置在左胸前。场上的普尔爵士也跟着一起做,闪闪发亮的板甲似乎在印证他才是天选之人。“原告阿菲·费林小姐的代理骑士。”

普尔爵士带上覆面盔,拔出与他盔甲同样闪闪发亮的长剑示意。霍兰蒂不由得想起乔治说的话,“傻瓜才会在盔甲上涂抹和装饰。”

一旁艾隆家族的人都冷眼看着台上的普尔爵士。霍兰蒂有些不安,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孤寂城内没有骑士。巴尔曼大人也知道这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让霍兰蒂更加觉得害怕。“现在,被告佩克·艾隆的代理骑士何在?”

“我,”阴沉的声音从人群中发出。人们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着盔甲的老人慢慢走出来。派克伯爵,霍兰蒂眯着双眼,随后皱起了眉头。人群之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惊讶,霍兰蒂陷入沉思。他明明可以找一个雇佣骑士。王国上下到处都可以在酒馆里找到雇佣骑士,只要你有钱。然而这些鱼龙混杂的骑士来头各不相同。有的骑士有真正的剑术,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纹章,有真正受过领主或骑士册封。而有的还不如去给别人洗盘子。派克伯爵的眉毛上挑,消瘦的脸庞上毫不隐藏他的怒意。他的盔甲外套着家族的白底黑羽纹章,相比于普尔爵士的板甲,他的盔甲更为轻便,上面都是战争与时间所刻下的痕迹。盔甲外面罩着艾隆家族的白底黑羽纹章,被风吹起,栩栩如生。台上的巴尔曼男爵哈哈大笑,有些人也开始跟着笑起来。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范围。霍兰蒂陷入沉思。最好的结果是派克大人能获胜,否则派克大人的长子拉亚斯特爵士恐怕在前线不会安心。霍兰蒂只能默默祈祷,因为他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主教有些为难,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宣布下去,“佩克·艾隆的代理骑士,派克·艾隆伯爵。”

只见派克·艾隆伯爵拔出长剑,剑尖指向巴尔曼男爵,“板油,我告诉你,永远不要小瞧老头,他会让你长记性的!”

巴尔曼男爵耸耸肩,“如你所愿,老头。”

高台上的巨鼓被敲响,隆隆作响的声音从霍兰蒂的耳朵中灌入。两人开始绕着场地互相试探。普尔爵士率先动手。他抬起长剑,朝对方的胸口刺过去。派克伯爵只是看着对方越来越近,随后举剑格挡。金属撞击声冰冷而刺耳。派克伯爵直接将对方的剑打到一旁,随后突然暴起,朝着普尔爵士扑过去。普尔爵士被吓了一跳,想要躲开,却被板甲的重量束缚,躲闪不及,被对方的膝盖顶到腹部。派克伯爵趁机向对方砍去,普尔爵士举起盾牌格挡,右手中的剑也朝着对方刺过去。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沉闷而无力,派克伯爵没有盾牌,被普尔爵士的剑在罩袍盔甲上划了一道。普尔爵士趁机用盾牌顶向派克伯爵,对方向后退去,直直坐在地上。这简直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打斗。霍兰蒂摇头,派克伯爵年龄已经很大了,五十岁的他已经算是一位老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参加巴尔公爵的出征军队。普尔爵士走到派克伯爵面前,举起手中的长剑,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没有了呼吸。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刺耳而冰冷。派克伯爵的剑与普尔爵士的剑交击在一起,随后派克伯爵又踹向普尔爵士,将对方踢了个踉跄。派克伯爵匆匆忙忙站起身,此时艾隆家族的人都在为他们的领主而欢呼。“操你,”霍兰蒂听见巴尔曼男爵暗骂一声。而霍兰蒂却为派克伯爵感到高兴。普尔爵士摇了摇头,开始谨慎地靠近对方,随后又再次向派克伯爵冲过去。这一次,普尔爵士抬起了盾牌,向对方撞过去。派克伯爵的身体前倾,霍兰蒂却担心起来,“他这是要对抗对方的冲击力。”

两人相撞,却不出所料,派克伯爵被撞倒在地上。这次没有长剑来为派克伯爵格挡。普尔爵士丢开盾牌,踩住对方的剑,双手持剑直直地刺向对方的胸口。“快认输啊!”

霍兰蒂急忙大吼,派克伯爵一旦出事,想必前线的军队不会安心。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想立刻翻过护栏向着场上跑去。此时的人群也开始沸腾起来,开始不住地吆喝。佩里在一边拉住他,“霍兰蒂,不。”

派克伯爵用双手死死握住剑刃,鲜血从他的双手流下,滴落在他的脸上。霍兰蒂长叹一口气,却看见巴尔曼男爵死死盯着场上的两人。他忽然想起什么,“佩里,你去地牢看看佩克·艾隆。”

普尔爵士还在用力,派克伯爵用双手将剑朝旁边摆去,剑直直地插在他左边的木板之中。派克伯爵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普尔爵士手中的剑踢走。普尔爵士正要上前去捡,却被派克伯爵扑倒在地上。场下的人群已经开始吼叫,现场极度混乱。派克伯爵抓起对方的盾牌,直接砸在对方的覆面盔上,沉闷的声音让所有人心头一紧。巴尔曼男爵也有些坐不住了,霍兰蒂看到普尔爵士似乎没了反应。普尔爵士的覆面盔被派克伯爵扔掉,随后一拳又一拳打在普尔爵士的头上。普尔爵士的头上沾满了鲜血,有时霍兰蒂却不知道是普尔爵士的血还是派克伯爵的血。场下的人群更加疯狂了,叫嚣着要继续打,咒骂声与赞扬声交织在一起。霍兰蒂从没见过如此场面。“停下!”

霍兰蒂听见巴尔曼男爵大吼,“你已经赢了。”

霍兰蒂注意到,派克伯爵的眼睛血红,“赢了?”

他哈哈大笑,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你……赢了……”巴尔曼男爵咬牙切齿。“我赢了?”

派克伯爵跪坐下来,拾起地上的长剑,“你的弟弟还没认输。”

派克伯爵用剑指着巴尔曼男爵,“拜你所赐,板油,记住了。”

说完,派克伯爵抓住普尔爵士的头发,将他的脖子露出来,“至死方休。”

“操你!该死的!”

霍兰蒂听见巴尔曼男爵大声咒骂,“快!动手!”

霍兰蒂吓了一跳,什么动手?高台上突然出现的弩手吓得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气。我的剑,霍兰蒂下意识将手扶在剑袋上。一个艾隆家族的老兵拔出剑大声咒骂,却瞬间被几支箭矢射了对穿。巴尔曼男爵的眼睛死死盯着场上的派克伯爵,后者则开始诅咒,“你不得好死,板油。”

“放开我弟弟,否则我会让你变成刺球!”

巴尔曼男爵的行为把霍兰蒂真正地吓了一跳。这事情可不妙,霍兰蒂握紧了拳头。今天到场的人只有他自己和佩里。其余跟他从巴佩什来的侍从都不在这里。派克伯爵放开了手里的普尔爵士,缓慢起身,“我的儿子在哪里?”

巴尔曼男爵的眼神让霍兰蒂终生难以忘却,那种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看自己砧板上的猪肉,看自己袋子里装着的猎物。“你的儿子?”

巴尔曼男爵哈哈大笑,“你的儿子是我的手下在打猎时抓到的,真是可怜的孩子啊,多好的一个孩子,满嘴都是骑士精神之流的可怜想法。所以我写信给巴佩什,告诉他们你的儿子犯了盗窃罪,那个佛雷尔老头给我送来了巴佩什的总兵官。”

“我本以为你会找一个正常骑士当你儿子的代理骑士,我没想到会是你,”巴尔曼男爵嘿嘿一笑,“事情如此顺利,让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喝完最后一点葡萄酒,将杯子随手一丢,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仿佛让霍兰蒂听见了派克伯爵内心的声音。“你不是要你的儿子吗,”巴尔曼男爵挑起眉毛,“来啊,把我们派克大人最疼爱的儿子带出来。”

佩里,霍兰蒂首先想到的是佩里。一个破烂袋子被两个侍卫拖了出来,丢在场上。派克伯爵冲上去,慌忙打开袋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几乎让霍兰蒂将早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派克伯爵从袋子之中倒出来几条断肢。一颗头颅从袋子之中滚了出来。派克伯爵捧起头颅,没人知道他是因为愤怒还是悲哀而双眼通红。“我要杀了你!板油!”

派克伯爵的脸上满是泪水,眉毛拧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派克伯爵冲向看台,却被一个费林家族的骑士硬生生撞倒在地上。“杀死在场所有艾隆家族的人。”

巴尔曼男爵下令。霎时间,整个旁观的人群都开始四散逃跑,喊叫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火开始烧起来,吞没了看台与附近的营帐。完了,霍兰蒂从人群中钻出去,趁着混乱脱掉外部套着的轻盔甲,向着费林村跑过去,我要找回我的马。身旁的一个人被弩矢射穿,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霍兰蒂没时间辨认倒地的人究竟是平民还是艾隆家族的士兵。他越跑越快,费林村前的石桥映入眼帘。背后的混乱声越来越远,他跑入费林村中,迎面看到佩里几人。佩里脸上显得很急切,“佩克不在地牢里!”

“我知道,”霍兰蒂大声说,“他已经是尸体了。”

霍兰蒂拉着佩里,“现在找马,快走!”

他们冲进马棚中,马夫正要上前询问,却被圆盾一把推到一边。几人骑马冲出费林村,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高大的胸口纹有三颗骷髅头纹章的骑士,身旁跟着其他几十个骑士。为首的骑士拔出长剑,“抓住他们。”

霍兰蒂调转马头,朝着大道冲出去。狂风迎面扑来,大道两侧的断舌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啊!”

霍兰蒂听见卢大叫一声,他回头看去,只见卢的背上没入一支弩矢。劲道之大,箭头直接从他的上腹冒出。随后卢的马瞬间失去控制,摔入大道右边的断舌草中。霍兰蒂来不及为卢哀悼,他立即将马向一边靠过去。又是一支弩矢跟霍兰蒂擦肩而过,他甚至可以听见弩矢在他耳边刮过去的声音。不远处是他们来时的分岔路。霍兰蒂拉住马的缰绳,马儿开始减速。佩里不能出事,霍兰蒂下定决心,而我只是个私生子。他一回头就看到一支弩矢向他射过来,他的瞳孔缩到最小,脑袋中开始充血。他立刻低头,那支弩矢从他的头顶飞过去,直插在一棵巨大的红冠树干上。其他人看到霍兰蒂停下来,也跟他停下。霍兰蒂非常着急,“走啊!”

其他几人看向霍兰蒂。佩里也在犹豫。霍兰蒂咬着牙,“走啊!”

随后他用马鞭用力抽打在佩里的马的屁股上。此时一支弩矢直接射穿了霍兰蒂的大腿,他发出痛苦的惨叫,“走!”

佩里一踢马刺,马蹄踏起了一团团泥巴与腐叶。他坐在马上,看着对方越来越近。马蹄声在他们不远处停下。领头的骑士用剑指着他们,“不跑了,嗯哼?”

对方打量了一下霍兰蒂,露出不满的神情,“其他人跑了,赶快去追!”

领头骑士身后的十几名骑士一踢马刺向前冲出去。一旁用弩的人嘿嘿笑着,“大人要活的。让我给他另一条腿来上一箭。”

我还不如死掉。霍兰蒂想起了派克伯爵的儿子。没有人会记得一个私生子的经历。眼看着那群骑士越来越近,霍兰蒂一踢马刺,随后喊出了他第一次学会说的脏话,“**养的!我愿你们费林家族必定会被世人唾弃,遭受诸神的审判!”

轰的一声,他与一个骑马的骑士撞在一起,脸部被对方的盔甲划破。他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泥地里。血腥味与土腥味充满了他的嘴巴。马匹倒在地上不断嘶叫,四蹄乱踢。打斗似乎吵醒了这片树林的神明,一阵又一阵寒风刮过。他看到远处的佩里还在回头观望。“该死…”霍兰蒂几近昏迷,“快…跑啊…”他感受到大地给了他的头部一记重创,巨痛仿佛正在撕开他的身体。只有冷风灌入他的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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