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二人带着晓莺,又找了另外一条小山道一路直下,这条路更加狭窄、寸步难行,在苍茫黑夜下,楚山目光逐渐深邃起来。他意识到了一个错误,发现自己可能算错了,如果对方当真在山顶上瞭望而下,并且得知他们的位置,然后抄近道追下他们,那可见对方心思缜密,那么极有可能猜测到自己的思路,猜到自己势必反道而行之。疏忽了这一点,楚山知道,外人来看这概率也许小,不太可能,徐光则认为他杞天忧人,有点荒谬,而楚山却甚知,若对方当真心思缜密、冷静有条理,必定会这么做,因为如果换作是他,也一定会怎么做。在山顶的“石屋”上,虽未见乌狼雄其本人,但从对话中他却隐隐得知了,这人冷血残暴,而且非常冷静,有枭雄之姿,这样的人率领一个犯罪团伙,从其团伙对他唯命是从、却极具忌惮的模样来看,这人恐怕不简单啊。对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那所谓的团长,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救走,一定有所举动,他二人要把晓莺救走,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倘若自己猜测没错,那对方极有可能在山上朝近道一路跟来了。此山必定有近道,而且是人工建筑的大道,到目前为止他与徐光所走的山道,均是天然山道。清虚镇作为旅游景点,故而此山必定建有人工道路,更能一路通行无阻。如果是这样子,比起他们走的小径,那么对方从人工山路径直而下,一定是事半功倍,肯定只需要他们一半的时间就能达到这里。“不妙、有点危险!”
念及此,楚山面色格外的沉重,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就要面对这个团伙的核心首领乌狼雄了,他开始停住了脚步。“徐光!”
楚山叫了一声。背着晓莺,她仍然昏厥不省人事,徐光擦觉楚山搁住了脚步,喘着气道:“干嘛?”
“我们极有可能要被人追到了,而且不知道对方都有谁。”
楚山面色平静,接着他斜头而望,俯视而下,道:“ 你带着晓莺先走,越快越好,有动静也无妨,他们人如果追下来了,那再隐蔽也无所谓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
徐光大骇,他们走了别的道,还以为安全了呢,难道对方如此捕捉到,并且追上来?“那你留下来干嘛?有什么用?”
徐光不解。“当然有用,能够拖延时间,掩护你的时机。”
楚山掠了他一眼,缓缓道:“还有,人若是分散,他们会第一个发现我,我肯定会想办法和他们周旋一阵子,如果不出我所料,追上来的人不会太多,这样有利你逃到山下。”
“我仔细算过了,只要拖延点时间,你多半可以安全逃走。”
楚山道。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对此也感兴趣。感兴趣的事,楚山自然不讨厌。“不行。”
徐光第一个摇头,如泼浪连荒,咬牙道:“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怎么可能让你来掩护,对方都是些什么?都是毫无人性的杀人犯啊,那个人得多危险?”
“如果被逮到,我们两个人都危险了。”
楚山撇了他一眼,猛地低喝:“赶紧走人,事不宜迟,不要连累我了。”
“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被逮到的,下山之后我会和你汇合。”
“快点走!”
徐光一怔,于是看了楚山一眼,没有任何废话,他也不是扭捏作态、拖拖拉拉之人,男人在这种时候,就该干净利落、当机立断,于是点了头,对楚山也具有信息,背着身上的女人,转身就要走,稍顿,他呼了一口气,忽然冷笑道:“这群王八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
“但只要老子出去了,我会让我爸将这群一个个逮到牢里蹭饭吃,妈的,走着瞧。”
语气中充满怒火、及目中无人的嚣张,这并非诳语,的确有这能耐,他父亲,为国家高级干部,势力极大。“你小心点,好自为之。”
说完后,徐光抱着身上的女人,救这样狂奔下山了,于此传来林中的剧烈晃动声,愈发愈远。黑暗之中,树木似有婆娑,楚山徐徐看他远去,接着他耳听八方,在原地岿然不动,一双有神的双目在四方张望,瞧来瞧去,接着,他直直看向一处地方,勾起笑容,忽尔淡淡开口:“好了,你还不出来吗?”
“难道要我把你揪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附近还有人不成?林中一片寂静。楚山仍在望着那一边。“沙沙!”
就在这个时候,从眼前的林中,亦传来了乔木幢动的回荡声,接着,似有一个轻盈的步伐,在黑暗中,在一地的草茵上,踩了过来。淡淡的迷雾,仍在这个小镇飘飘弥漫,层层笼罩着,在黑暗中,天穹的那一处,罕见的第一次露出一轮月光,在朦朦胧胧的云雾中,时不时若隐若现,在寂静的山上,悄悄浅露一角,似羞似掩。接着,能依稀可见,在灰沉沉的阴翳中,在树荫下,一个男子在黑暗中轻轻地走来了,步姿格外飘然,他如此来,就这样出现在楚山面前。楚山则是静静望着他,在漆黑一片的山中,他难以看见对方的面容,但是,他依然能隐约看见,对方似乎穿着一件长袍,犹如与这片黑夜般黑,他身躯纤长,宛如飘渺,在夜色下,似乎是某种奇特迥异的服装。“当!”
某种弦音传来了,男子拨动长弦,蓦然地传来少顷的琴鸣,非常明响,却很快嘎然而止了,他似乎一手捧着些什么东西,接着,他终于开口,似在高声咏唱:“是什么样的残酷、创造这片生命?”
“是什么样的生命、营造这片残酷?”
“善恶是非、不过诳语,那一刹那的美妙,仅仅是一片虚假。世间建立在欺骗之上,欺骗创造了这片时间,在欺骗与美妙之中,构成了朦胧之美。”
男子的声音很轻,也很动听,竟具性感,他的语言中,充满着丰富无比的感情,带着悲伤与无奈,令人感到悱恻凄婉。楚山没有说话。男子抬头,看向楚山。楚山也静静凝视着他。虽在黑暗,两个人的目光似在对视片刻,宛如交织些什么,似有语言在传述,仿佛在尝试穿透对方的一切。“原来如此。”
最后,楚山轻轻一叹,点点头道:“你就是那个、所谓的乌鸦?”
“果然不简单,我是乌牙!”
乌牙点头了,他目光很迷离,稍顿片刻后,才淡淡道:“你从一开始就发现我了,不过究竟是什么时候?”
“一开始就擦觉不对劲了,只怕,当你们的团伙自相残杀后不久,你就跟了过来,特别是,当山上的吉他声突然断了,我就开始警惕,这就是我为人的观察方式,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仅此而已。”
楚山也淡淡回答过去,接着他又看向乌牙,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我并不知道谁在跟踪我们,你只是其中之一。”
“一路上想让你自己请出来,谁知你却很有耐性。”
“说是为了掩护他,其实更多是借口吧,还是想把我逼出来?”
乌牙目光一掠,看向了徐光远去的方向,反问一句。“自然,我完全不知道你的目的,自然得防备一些,要是你在半路施些什么手段,就妨碍我们下山的时机了。”
楚山不置可否,他淡然笑道:“而且没想到,你居然就这样让他走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好了,告诉我,你一路跟踪下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而且我很好奇的是,你竟如此敏锐,隔了这么远,竟然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救人的事情,然后偷偷跟下来,是怎么办到的?”
楚山问了疑惑,那个山洞、与通往乌鸦那一条路还有一段路遥,而在那前一刻,这乌鸦还在弹奏吉他,却竟能擦觉到洞口发生的事情,非常奇怪。“这不奇怪,听说过绝对音感吗。”
乌牙笑了笑。“绝对音感?”
“这是音乐领域人的说法,但即便是擅长音乐的专业中人,也是一项万里挑一的天赋,代表人物就是世人所家喻户晓的音乐家——路德维希·凡·贝多芬。只要自然界传来细微声音,都能准确无误的分辨,然后,更能准确分辨出声音来源,包括雨声、细微的风声。”
乌鸦很平静。还有这种东西?楚山为之桥舌,他似乎听过这种东西,却忆不起来,尚且他更是没想到,这样的人出现在我他的面前。就在这个时候,乌牙动了,只见他伸手拔出了件什么东西,宛如有金属般的“咔咔”声,于是抬手,指向楚山。“这是干嘛?”
楚山微惊,暗夜里,实在难以看清对方手里是何物,但这身动作、这个手势,他蓦然想起一件很熟悉、却很陌生的东西,脱口而出:“手枪?!”
乌鸦不置可否,拔枪瞄准着他,一动不动。“我真是对你们越来越好奇了,平民百姓拿藏私有枪支,可是犯法的重罪。”
楚山见状,瞬间知道了心中所想是正确的,因此他没有动,却提起百万的警戒,心下急急闪烁,眼中却盯着乌鸦,开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乌牙没回答,依然握着那把手枪指向楚山,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开枪的姿态。楚山没有轻举妄动,但他相当冷静,思索是否下一刻转身而逃。他不信如此黑夜,对方手枪还能如此命中,任你是百发百中的神枪走,在视野干扰的情况下,多半也难。但他仍在赌,赌对方不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