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大酒店位于赢州市的繁华地段,占地近两万平方米,主体塔楼为十八层,内部装修极其豪华,是一座集餐饮、娱乐、休闲、洗浴为一体的星级酒店。酒店自开业以来,生意一直红红火火,如日中天。络绎不绝的人群中不凡有机关事业单位各阶层的领导,也有富甲一方的商业巨子,亦有行踪诡秘的江湖“大哥”。总之经常出入这里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里你可以享受到各式各样的高级服务,只要你有钱或有势。所以背地里人们都叫它“消金窟”和“逍遥窝”。酒店的投资者叫冯士忠,他以前究竟是什么出身,别人无从知晓,他是靠什么发迹的,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总之他能撑得起这么大的场面,能在黑白两道这么吃得开,就一定不是个普通人物,不过,也有人说这家酒店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他只是一个傀儡,因为有许多事他说的并不算。这天中午时分,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缓缓地停在了名人大酒店的门前,从车上走下来三名男子,为首一人四十出头,浓眉长眼,胖圆脸,身体略显臃肿,有一种富豪气派。这个人如果走在大街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认识,但如果提起他的外号,就没有不知道的了,他就是闻名赢州城的黑道老大段二胖子。此人在赢州市的黑势力相当庞大,他手下有不少兄弟为他卖命,为了个人的利益,他可以不惜运用一切卑劣手段,为了个人的享乐,他可以无视法律的存在。他是赢州市公安局“扫黑除恶”的头号人物。但是此人平时行踪飘忽不定,暗地里又有不少“保护伞”为他掩护,并且很多与他有关连的案子都没有人证,因此司法机关至今也不能拿他怎样。与他随行的另外两人俱都身材高大,肌肉结实,步履稳健,他们跟在那为首中年男子的身后显得毕恭毕敬。他们刚一走进厅门,酒店的经理冯士忠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段二哥,您来了。”
冯士忠笑吟吟地说。段二胖子“嗯!”
了一声,表情却较为冷淡:“孙老六来了没有?”
冯士忠在这位段二胖子面前显然有些拘谨,忙回答:“还没到,不过咱们弟兄都到齐了,现在正候在八楼的会议厅里。”
段二胖子环视了一下一楼宾朋满座的餐厅,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凤西路派出所的高所长来了没有?”
冯士忠卑躬屈膝地说:“来了,已在506包房里等候。”
段二胖子边往电梯走边说:“叫他等我一会,把酒菜给上齐了,另外给叫一个小姐陪着,有什么事马上通知我。”
随后同另外两人人步入了升降电梯,直接来到了八楼的会议厅。这间会议厅非常宽敞,且装潢考究。厅中央置一椭圆形降红色原木会议桌,座椅配套,做工精良,古香古色;棚顶为石膏花纹吊顶,中心装有十二叶水晶花心吊灯,晶莹剔透,四边陪衬数十小灯,如群星闪耀;白粉的墙壁镶有各式欧式裸女浮雕,古朴典雅;地面采用进口仿真大理石板,光洁平实;室内南北两侧是落地式大窗,通透明亮,举目望去,可以俯瞰大半个赢州城,现垂挂以淡蓝色轻纱窗帘,隔断了与外界的视线。此时,厅内已端坐二十几人,见段二胖子进来都忙起身恭称:“段二哥!”
有人把首席座位往后拉了拉,段二胖子坐了下来,有人递上了香烟,又给点着了火。偌大的会议桌上摆满了各样瓜果,却没一个人动过。段二胖子示意众人坐下,轻轻吸了几口烟,烟雾在他的面前慢慢扩散开来,他眯眯着双眼,也不知是被烟雾熏的,仰或是在想什么事情,忽然他淡淡喊了一声:“杨波!”
一个男子站了起来颤嘤嘤地回答了一声:“段,二哥!”
“你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就擅自行动?他孙老六今天约我,分明是为何向勇被砍的事来的。”
段二胖子有些严肃地说。那杨波面有惧色,吃吃的说不上话:“我,我。”
“你擅自行动,自作主张也就罢了,可是你为什么要选在金港湾水产品市场,你是在向群众示威呢!还是在向司法机关示威呢?你二哥在黑道中是老大哥,可是在白道上还不能说一不二,为所欲为吧?不错,我们是在公安机关乃至各阶层都有不少关系网,可是还是有不少眼睛在盯着我们呢!我们总得注意一些吧!你做事到底长没长脑子?”
段二胖子语气有些严厉。杨波诚惶诚恐地说:“段二哥,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和孙老六本来是他在水我们在陆,各不相扰,可现在他竟然纵容手下在我们的地盘上闹事,我说他这是在向我们公然挑衅。”
杨波的话立即引得在座的其他人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发话说:“不错,段二哥,我听说这几年水上生意不太好,孙老六早有染指陆地的意图,最近他的不少手下在陆地异常活跃,我看这决不是偶然事件,他就是想抢我们的饭碗。”
段二胖子沉吟了片刻,慢悠悠地说:“这件事等孙老六来了再说,这些年我和孙老六一直是他干他的我干我的,互不侵犯,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枉下断言。这件事起因本不在我们,我也就不追究谁的责任了,但是,以后不论谁做什么事都要多用脑子,不要把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众人连连称是,那杨波也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段二胖子的眼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上。这名男子,二十七八岁,相貌英俊,体格健壮,本来两只神采奕奕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忧郁,此人正是近期离家出走的张子航。段二胖子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就是张子航?”
张子航站起身小心地回答:“是!段,二哥!”
段二胖子冲他点了点头:“听徐战东说,你很想见我。”
他的语气变温和起来。“在黑道中谁不知段二哥的威名,能见到段二哥是我的荣幸,能在段二哥的手下做事更是我的荣耀。”
张子航说的很干脆,就好象在背一段潜台词。段二胖子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摆摆手让张子航坐下说话:“你的事我已听徐战东说了,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的行列,你放心,给我段二胖子认真做事的人,我是不会亏待他的,你现在暂时先跟着徐战东,熟悉一下圈内的情况,以后我自会委以重任。”
坐在张子航身边的徐战东立马附耳过来说:“航哥,咱们圈里的兄弟能见到段二哥的人并不多,你刚入圈里就能得到段二哥的接见,而且还要委以重任,这在我们圈里可是头一回,说明咱们段二哥是多么的看重你呀!”
张子航立刻喜形于色,忙拱手称谢:“多谢段二哥!多谢段二哥!”
段二胖子话锋一转,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凡事都要与我商量,不能我行我素,现在外面风声很紧,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讲话,透露我们内部的消息。如果让我发现谁言行不严密,别怪我段二胖子不客气。”
那中年男子突然眼露凶光地盯着每一个人,令人不寒而栗。正这时,经理冯士忠急急的走了进来,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喜欢做龙,有的人喜欢做虎,而有的人偏喜欢做狗,摇尾乞怜的,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冯士忠就是这种人,他乖乖巧巧地走到段二胖子的身边,在段二胖子的耳边悄悄地耳语了几句,又匆匆地走了出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厅内鱼贯而入了十几个汉子,他们高矮参差,形象各异,走路邋邋遢遢,就象是体育比赛中的一群拉拉队。走在当前一人,身材比较矮小,其貌不扬,棱角分明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大大咧咧,进门就热情的和段二胖子招手相握:“哎呀!段二哥,久等了吧!我刚才有点事来晚了,恕罪!恕罪!”
段二胖子也站起身,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你孙老六相约,我段二胖子就是等到太阳落山,也得等呀!”
他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语气中却显得极为不满。那孙老六嘿嘿一笑:“段二哥这么说,可折煞小弟我了,你我都是同道中人,你也知道咱们风里来雨里去,有时候身不由己啊!段二哥可千万别见怪呀!”
他边说边选了个位置,很随便地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段二胖子,又开口道:“段二哥,好久不见,你可是又发福啦!早就想约段二哥出来一起坐一坐,一直都没有时间,今天趁这个机会,一会谈完正事,我一定要请段二哥痛饮几杯。”
段二胖子半睁眼睛:“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可是,今天不巧,我一会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真是非常遗憾,吃饭的事就改天吧!”
他似乎不愿受请,借词推托。孙老六笑吟吟地说:“段二哥,就算有再要紧的事,饭也总得吃呀!再者说,论年龄呢!你是我哥哥,论出道早晚呢!你应该算我前辈,我孙老六能请段二哥吃顿饭,可是我的荣幸啊!难道段二哥连这点面子也不给?”
他说话狡猾的象狐狸,叫人无法推辞。但段二胖子坚持理拒:“你我来日方长,吃饭小事,何必一定要在今天呢?”
孙老六见状也只好作罢:“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求啦!”
他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嘀嘀哒哒地用手指弹着桌面,并没有急着提所来何事,而是眼睛滴溜溜地在厅内四处环顾了一下:“段二哥,你在陆上的势力可是越来越大了,生意越来越火啦!小弟我可是望尘莫及拉!”
他的声音尖锐,就象夜晚农家院的猫叫。段二胖子笑笑,敷衍地说:“彼此!彼此!你孙老六在水上不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孙老六忙摆手:“哪里!哪里!这几年水上生意时风日下,境内水域根本就捞不上什么东西,到公海吧,风险又大。而且在水上成天风吹日晒的,远不如段二哥您过的逍遥自在啊!”
段二胖子盯着孙老六,似乎想要揣摩他的心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水上生意还会好起来的,海是再生资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而且,政府现在对海上资源作了合理开发和保护,相信它的前景是广阔的。”
孙老六不停地吸着烟,烟雾在他的面前缭绕着,很难看出他的表情:“唉!还是段二哥有远见啊!想当年,段二哥也是在海上发家的,那时,正是水上生意的鼎盛时期,可段二哥却突然宣布撤出水域转移陆地,别人对此还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现在事实充分证明了段二哥的远见卓识,令我孙老六好生敬佩呀!”
段二胖子好象已有些听得不耐烦了,他话锋一转:“孙老六,咱们把话题扯远了吧?你找我来是想解决何向勇被打的事情吧?”
孙老六似话犹未尽,没想到段二胖子急转话题,不禁卡了一下壳,随即笑道:“哎!那个臭瘪三,他私自在段二哥的地盘捣乱,段二哥手下的人教训了他,是他罪有应得,要不然,我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段二胖子似乎并没在意孙老六说些什么,而是侧身对傍边的保镖轻轻说了几句话,那保镖立即从怀里掏出两沓钱扔到了桌子上,段二胖子把钱推到了孙老六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不管怎么说,人是我们打的,以前我们一向是大路两条,各走一边,未发生过什么大的隔阂,也许这件事就是一场误会,这点钱希望你收下,就当为何向勇治伤压惊了,我希望这件事也到此为止。”
孙老六哈哈一笑:“段二哥,你这是干什么?何向勇的事我很清楚,这都是我管教不严所致,哪能叫你段二哥破费,这件事应该是我孙老六向段二哥赔罪才是。”
他伸出手又把钱推了回去:“再说,我今天并不是为此事来的,我是另有事相求于段二哥。”
段二胖子怔了一下,掏出一只香烟,打着了火,慢慢地吸了一口:“哦?你孙老六在黑白两道也是非常吃得开的人,你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需要我段二胖子来帮忙?”
孙老六见话已至此,遂开门见山地说:“段二哥,你也知道,现在的水上生意实在是不尽人意,到了夏天还有休捕期,所以我想要在赢州市兴建一个娱乐休闲一条街,来拓展我的新领域,而现在赢州市几大区的娱乐市场俱已全被段二哥的势力所控制,我怕我的介入会引起两家的争端。因此想向段二哥借一块地盘来发展我的娱乐事业,不知段二哥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段二胖子身边的人立刻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有一人霍地站了起来:“孙老六,你这哪是借,分明是要抢,你旱鸭子想要上陆,没门儿,我们辛苦打下的江山怎能拱手让人。”
孙老六那边马上有人大声反驳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们六哥这么说话?”
一时间,双方七嘴八舌,站起身来互相指责,大有剑拔弩张之势。段二胖子见状,狠瞪了自己这边胡乱发话人一眼,喝道:“没大没小,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
这些人闻言只得噤声,又极不情愿地坐了回去。孙老六仍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当然,我也不能让段二哥吃亏,我可以每年向段二哥交一些好处费,或是我们两家联合也可以。”
段二胖子脸色阴沉不定,思索了片刻方道:“两家合伙的事,我段二胖子决不会做,至于白白劈出一个区域给你们发展娱乐事业……”他拉了个长音:“此等大事我也不好擅自作决定,我还要和我的股东以及帮中的弟兄们商量一下。”
孙老六见段二胖子有拒绝之意,便桀骜不逊地说:“可以,不过我希望段二哥能尽快给我答复,段二哥如果能敞开胸怀容纳兄弟我,那是再好不过了,要不然将来为此事而弄得两家不和,就不好收场了。”
他的话已带有淡淡的威胁口吻。段二胖子脸色变了几变,胸脯明显的起伏起来,似在怒火中烧,但他最终还是抑制住,没有发作出来。偌大的会议厅一下子变得沉寂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寒若冰霜,因为他们知道一场龙蛇争霸战要即将上演。孙老六还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全然没有在乎段二胖子的情绪。他低头看了一下左腕上的大金表,打了个哈欠说:“时候已经不早了,既然段二哥不肯赏脸吃中午饭,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段二胖子斜眼瞅了孙老六一眼,开口冷冷地道:“那咱们就后会有期,我恕不远送了!”
他木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一点要起身相送的意思。孙老六依旧笑容满面,说了声:“那我静候着段二哥及早给我回音!”
便领着人蜂拥而去。待孙老六走后,已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他孙老六算什么东西?凭着手底下有几个人,敢和我们争地盘,这不是摆明了要和我们作对吗!”
又有人道:“妈的!他分明不把咱们段二哥放在眼里,看他那副洋洋自得的小样儿,我就来气,只要段二哥说句话,我王昌海把他剁成十八块,丢进海里去喂王八。”
有人马上响应:“对!我们为什么要怕他,老子出道的时候,他也是个小混混……”段二胖子铁青着脸,制止了众人的骂声,愤愤地说:“他孙老六目前在赢州市的势力也不算小,而且此人善于心计,我们要小心应付,切不可草率行事,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只好唯唯称是。段二胖子把抽成半截的香烟狠狠地摁在了烟灰缸内,就象要摁死一条虫子一样,仰或在心里是想要摁死那可恶的孙老六。然后,他站起身,平静了一下心绪,说:“走!我已在楼下订下了两间包房,弟兄们可以到那里去尽情地快活一下。”
众人顿时欢呼雀跃,跟随着段二胖子出了会议厅。下了楼,段二胖子叫来了冯士忠,让他带领着那些属下去了预定的房间,自己却又回头乘电梯径自来到了五楼。在506包房的门口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贴着门他听到里面飘来轻轻的流行音乐声音,还不时地夹带着一个女人拿情时“嘤咛”的声音。段二胖子抬起手敲了敲门,一个愉悦而又捎带有些兴奋的男士声音传了出来:“请进!”
段二胖子不假思索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封闭很严的包房,四周墙壁均用海绵和深紫色平绒布做了软包,有效地防止了声音的外泄。屋内的顶灯、壁灯,光线暗淡,呈朦胧的桔黄色,给人一种想入非非的感觉。包房左边置放着一套功能齐全的家庭影院,用作席间客人点歌或欣赏一些片子,屋子右边是一溜沙发和一小型长条桌,此时桌子上已摆满了酒菜,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坐在餐桌的首席位置上,怀中还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陪酒小姐,并不时地为那小姐添酒夹菜,那小姐半推半就,时而撒娇、放嗲。那男子见段二胖子走了进来,忙把小姐从怀中推了出去,笑脸相迎:“哎呀!等你好长时间了,冯经理说你有事,所以我就先用了。”
段二胖子和那男子好象很熟,陪笑地道:“怎么样?高所长,服务的还算周到吧?”
那男子忙说:“周到!周到!”
。并让身边的那位小姐给段二胖子倒茶斟酒。二人对面落座后,那高所长又搂住了那小姐,并且一只手还不安分地从那小姐的衣领子伸了进去,毫无顾及地在那小姐的胸脯上摸来摸去,目若无人一般。段二胖子对这一景象也好象司空见惯了,视若未见,他端起酒杯和那高所长对饮了一杯,二人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待到酒酣时,段二胖子开口问:“高所长,最近还忙吗?”
那高所长一边给那小姐夹了一颗酸梅放在嘴里,一边说:“怎么不忙!市局的工作,分局的工作,最后都堆给了基层,很少能有闲着的时候。”
他回答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段二胖子有些试探地问:“听说昨天晚上,你们在你们辖区内的“情人”酒吧里查获了一起卖淫嫖娼案?”
那高所长立即释意地哈哈笑了起来,他指着段二胖子说:“我就琢磨着你是为这件事请我来的。”
段二胖子不咸不淡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赢州市的大部分的娱乐场所都有我段二胖子的股份。”
那高所长不禁有些面有难色地解释道:“这我都清楚,可是,我有时候也得走走形式吧?人家报案,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吧?我身为一方派出所的所长,不能什么实事都不做,什么政绩都不出吧?对上面,对下面总得给点口碑吧!”
他“嘿!嘿!”
一笑又说“不过,你这件事有我压着,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最多不过交几个罚款罢了。只是那几个卖淫姑娘说她们是被威逼利诱的呀!如果闹出去,可就不好收场啦!”
段二胖子冷哼一声:“卖淫的又有几个是自愿的,那几个小姐我自会让她们闭嘴,但是其余的事你得给我摆平了。”
他边说着边给那高所长递上了一只香烟:“你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那高所长自然明白“不会亏待”的意思,他伸手接过了香烟,眼中放着贪婪的光芒。他回手一拍胸脯,自诩地说:“没问题,你段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就放心好了。”
段二胖子望着那高所长满意地笑了,但笑容的背后却似乎又隐藏着一丝鄙夷的目光。在另一间包房里,张子航正和新结识的同伙开怀畅饮。由于他是新来的,难免要给众人挨个敬酒,然后别人又要回敬。一来二去,众人都喝的满脸通红,舌头发直。有一人搂着张子航的肩膀,迷迷糊糊地说:“张老弟,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什么难事你找我,我江彪是最讲义气的了……”他的话还没有讲完,另一人就把江彪扒拉到一边去了,他拉过张子航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张,张老弟,你别听他的,他,他算什么呀!我在新兴区一带掌管三个场子,有谁不知道我,我洪老四的,有事儿,你说一句话,我一定帮你。”
有人厌烦地直嚷嚷:“来!来!废话少说,喝酒!喝酒!”
于是,众人又喝了起来。几杯过后,忽然有人问:“哎?那个新来的张子航哪去了?”
一人笑骂:“你他妈的喝蒙啦!这不是在我身边坐着的吗?”
说着往身边的位置一指,却发现身边的座位已经空了。他揉了揉眼睛叫道:“徐战东,你带来的那个姓张的小子哪去了?”
徐战东四处瞅了瞅,自语道:“哎?怪了,刚才还在这儿,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没见他出去呀!”
他又往座位下面望了望,掀起了桌围布,只见张子航已躺在桌子下面,一动不动了。徐战东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小子把地当床啦!”
众人都掀起桌围布往下看,全都大笑起来,接着,只听得“咚!咚!几声,有几个人就势也栽了下去,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张雨亭在街上心烦意乱地走着,夜凉如水,不时有阵阵清风拂过,虽然是初夏,张雨亭却有一种秋瑟意冷得感觉,他不禁拉了拉衣领,也许这与人的心情有关吧!这些天来,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劝张子航回心转意,张子航的倔强和执迷是张雨亭所始料不及的,所以,他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许只有这个人才能从心灵深处唤醒张子航那颗游离失所的灵魂。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否愿意出面拯救张子航,因为张子航已把她伤害的太深太深。再往前,就是姚雪儿的住宅楼,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张雨亭已看到了站在楼下的姚雪儿那娇弱的身影。姚雪儿和张雨亭、张子航可以说是童年最亲近的伙伴,从小一起玩大的。从中学时期起,姚雪儿和张子航就有了朦胧的爱情萌芽,并不断地慢慢滋长着,虽然两人从未表露过什么,可谁都能看出他们俩人的亲密关系。姚雪儿在在性格方面有些柔弱,不善言表,而张子航就比较鲜明,活泼好动。他总是能想出各种点子,把沉静的姚雪儿逗得喜笑颜开,所以,俩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姚雪儿小张子航一岁,按说两个人的年龄已经不算小了,该结婚了,但现在城市里的年轻人都时兴晚婚,有人不是说,结婚就如同走进了围城吗!所以他们认为,趁着年轻还是多享受几年浪漫的时光,婚后就难免为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所累,人生短短,青春匆匆,何不潇洒走一回呢。姚雪儿平时也经常和张雨亭在一起谈心,她一直把张雨亭当成他的老大哥,张雨亭也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姚雪儿有什么事总爱找张雨亭商量,因为他认为张雨亭年长一点,看问题做事情能比较成熟稳重。张雨亭在这方面也从未忌讳过什么,他们本就一起玩大的,在一起聊聊天,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张子航那天说他蓄意接近姚雪儿;姚雪儿移情别恋,令张雨亭万分吃惊。这几句话,就象一把锥子,深深的刺痛了张雨亭的心,他不知道张子航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男女之间经常在一起就一定不正常,就一定会产生恋情吗!张雨亭觉得这件事没法解释,有些事情越描就越黑。总之,他自己认为,他和姚雪儿的关系就象是山涧的泉水一样,是清澈透明的。他觉得,自己无论从心理上还是在生活当中都绝对没有对姚雪儿越轨过,因为她毕竟是自己亲弟弟的恋人。张雨亭是一个比较恪守传统道德的人,这跟他自小受的家庭教育和工作环境有关。他认为,一个哥哥去追弟弟的恋人,是有违伦理,有伤风化的事。所以,张子航那天在迪厅的门口第二次诬蔑他时,他认为是严重地侮辱了他的人格,所以,他耐不住冲动,愤怒地打了张子航一把掌。走近了,张雨亭已看清了姚雪儿那双明亮的眼睛,她的双眼就象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晶晶的,但是在深邃的眼底里,却透着一缕淡淡的哀愁。 姚雪儿本是一个快乐的姑娘,她有疼她的父母,知心的朋友,如意的工作,亲密的爱人。然而,随着张子航的改变,她的性情也一度陷入了低迷。也许,在人的一生当中,最能左右人的大喜大悲的莫过于爱情。姚雪儿现在就是在快乐着张子航的快乐,悲伤着张子航的悲伤。人的感情往往很奇妙,一旦付出了,是很难收回来的。就象奔流的江水,蒙蒙的春雨,有时候明知道灌溉的是一片沙漠,既长不出什么参天大树,也长不出什么绿叶鲜花,但它还是痴心不改,也许到最后,它倾注掉自己一生的血泪,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姚雪儿的心已被张子航偷走了,却又被张子航无情地抛弃了。张雨亭默视着姚雪儿,在这个忧伤的姑娘面前,他第一句不知该说些什么,张雨亭虽然在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哄人的本事就远远不如张子航。 终于,姚雪儿轻轻地说了声:“这几天见过他吗?”
她的声音如夜莺般的婉转哀啼。张雨亭摇了摇头,叹道:“那天你也看到了,我说什么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也许……”他深切地望着姚雪儿:“也许现在只有你才能感化他,因为我相信爱情是有魔力的。”
姚雪儿微微侧过头,借着灯光,她的眼中有亮晶晶的东西一闪,她咬着嘴唇幽幽地说:“他对我的误解太深了!”
张雨亭内心仍然充满希望地说:“心中的结是可以化解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付出努力,滴水可以穿石,铁棒可以成针。”
姚雪儿强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我真的怕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他真的变了,已不象从前的子航了。你知道,这一年多我们根本就未见过几次面,他从未主动来找过我,我觉得在他的心中,已不再有我了。”
张雨亭急切地说:“他心中一定还是有你的,我相信他还是爱你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在乎你和我之间的交流。”
张雨亭顿了顿又说:“子航他现在就象是一个即将掉进万丈深渊的人,急需要有人拉他一把,虽然现在崖上有很多双手,但是他对我们有抵触情绪,不愿把手伸给我们,现在,最有希望的人就是你,你和他毕竟有好几年良好的感情基础,只要你能不懈地用真情去感化他,他还可以上岸从新做人,如果你也要放弃的话,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张雨亭字字铿锵,如火烧竹子般啪啪作响。姚雪儿象是被说动了,默不作声。张雨亭紧跟着说:“我知道你很恨他,恨他的无情,恨他的堕落。但是有爱才会有恨,这说明你心中一直还爱着他,我们每个人都难免会出错,张子航也是一样,他现在正在茫然之际,最需要有个人与他沟通,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在有人灌输给他什么思想,他很可能就会附会什么思想,善恶就在一念之间。那天我很冲动,打了他一把掌,他也不会再见我了,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他是我弟弟,也是你的恋人,更是我们童年的伙伴,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就算不为爱人,也算为朋友。”
张雨亭话语诚恳,浓浓地透着哀求的意味。姚雪儿轻轻地闭上了双眼,细长的睫毛下挂上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她用轻颤的声音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张雨亭马上面目清朗起来,就象一个夜路人看到了一线光明:“他还在金夜迪厅里面,在给人做保安,其实哪是什么保安,分明就是黑社会打手。你可以不用到那里去找他,那里很乱,我这里有他迪厅吧台的电话号码,我怕你打他手机他不接,你可以打这个座机约他出来谈谈。”
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纸片。姚雪儿接过纸片,表情复杂地望着张雨亭,低声说:“我,试试!”
张子航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忽然被一阵强烈的的士高音乐吵醒。他迷迷忽忽地睁开了双眼,立时感到脑袋里面象被什么东西敲打着一样,一撅一撅地疼痛,并且胃中也隐隐地翻涌着,有些恶心。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在金夜迪厅打更室的床上,他隐约记得自己中午喝多了,是被几个弟兄抬回来的。他推开门,见天已经黑了,迪厅已开始营业了,跳舞的人群越聚越多,四周的看台上也已坐了不少的人。张子航自顾来到洗手间,洗了洗脸,籍着水的凉意,才感到微微舒服了一点。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又踱回了大厅里,正准备去找徐战东。忽然,他看到徐战东的一个手下和一个陌生小伙子走了过来,俩个人鬼鬼祟祟的,一边走还一边比划着什么,双双进了洗手间。由于厅里的光线很暗,那手下也没有看见张子航。张子航好奇地跟在他们后面,见俩个人径直进了里面的厕所里,在嘀咕着什么“……多少克……”“……多少钱……”之类的话。张子航站在外边,所以也没怎么听清楚。不一会,俩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手下看到张子航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笑着打招呼:“航哥,睡醒了?”
张子航若无其事地回答:“刚睡醒,脑子混浆浆的,来洗把脸,清醒清醒。”
接着问:“徐战东哪去了?那手下说:“在休息室里呢!走,咱们一块过去。”
在张子航不注意的时候,那个陌生的小伙子早已不知去向了。休息室在大厅的东北角,舞台的侧面,此时徐战东正和几个领舞小姐在聊天,那几个小姐打扮的异常妖艳,而且穿戴甚少,光滑浑圆的肌肤佩上树叶般制成的胸罩、三角内裤,不禁勾起人们最原始的冲动和幻想。徐战东见张子航走了过来,眯着眼笑说:“怎么样?这回喝多了吧!”
张子航拍了拍徐战东的肩膀:“不胜酒力,现在还有些头疼恶心呢!”
徐战东忙叫来服务生,给张子航要来一杯咖啡,关怀地说:“喝点东西会好点。”
这时,那几个领舞小姐已到台上表演去了,忽听一人喊道:“航哥!电话!”
张子航愣了一下,暗自猜疑:“我来这儿没几天,没和谁联系过,谁会把电话打到了吧台?”
当他接过电话,听倒那端的声音后,身子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电话是姚雪儿打过来的,她说:“子航!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张子航面色略显苍白,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淡淡地说:“你和我已没有什么好谈的。”
然后他听到电话那端传来轻微的抽泣声。张子航用轻颤的手扣上了电话,情绪显得很低落。徐战东问:“谁打来的电话?”
张子航强展笑容:“是一个朋友,没有什么事。”
他岔开话题:“今天晚上跳舞的人怎么这么多?”
徐战东说:“今天是周末,而且今晚咱们的节目也很特别。”
说到“特别”的时候,他的表情也变的很特别。然后,他神色凝重地叫来一个手下,从身上掏出一包东西,并在那手下的耳边私语了几句,那手下便小心翼翼地把那包东西揣在兜里,匆匆走了出去。张子航好奇地问:“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徐战东站起身:“走!出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这时,迪厅内狂野奔放的乐曲声中传来男主持人嘹亮的声音:“年轻的先生们!年轻的女士们,尽情的跳,尽情的舞吧!拿出你的豪情,拿出你的精气儿来!随着我们的旋律,动起来!这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红尘俗事,在这里,你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
下面跳舞的人齐声附会:“最快乐的人!”
主持人又说:“今晚,我们不仅有煽情暴露的艳舞表演,还有更特别的礼物要一起奉送给大家。”
这时,随着一声锣响舞曲骤停,只听“嘭!”
的一声,大厅上空突然飘下许多彩纸、彩条,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音乐又轰然响起。紧接着,一个人影在舞台昏暗的灯光下一闪,向台下抛出了一把东西。台下的人顿时发出了声声尖叫,他们发疯般的互相推着、挤着、抢着,人人脸上发着奇异的光。张子航离得远,没有看清那人扔的究竟是什么,他惊疑地望着徐战东:“他们这是在抢什么呢?”
徐战东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张子航的脸色刹时变了,白中透着青,张大了嘴,一字一字地道:“摇??头??丸?”
徐战东笑着点了点头。张子航有些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还贩,贩毒,如果被查,查出来,可是要……”他做了一个枪毙的动作。徐战东对张子航的反应似乎不甚满意,冷冷地说:“航哥,你应该说是我们,不是你们,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他话中带有警告的成份。张子航慌忙道:“这件事我根本就与我无关,我可不想扯到这中间来。”
徐战东冷笑一声:“如果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说你贩毒,警察还可能不相信,如果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说你贩毒,你说警察会不会相信?再说,航哥,你别忘了,你赌博输的钱是谁帮你还的。你不帮我们做点事怎么还我的钱呀?”
豆大的汗珠从张子航的额角渗了出来,张子航颤声道:“东哥,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拉吗!”
徐战东哈哈一笑:“航哥,你也别太害怕了,这事我徐战东也干了几年了,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张子航心有余悸地说:“如果,现在这里面有警察,我们不就全完了吗!”
徐战东自信地说:“你放心,航哥!这里面绝对没有警察,咱们在道上混的人不但要有气魄和胆量,还得要有一些手段。再说,干这个行业的,谁还没有点儿后台呀!”
他又敲了敲张子航的胸脯,语重心长地说:“航哥!这世道,不冒点风险怎么能赚大钱呀!”
张子航呆若木鸡,感到心直往下沉,他忽然发现自己就象是一头笨牛,被人牵着鼻子走,不知不觉就被拉进了沼泽地,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