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柳清风沉寂五年之后,突然出现在京城,多年的夙愿就要实现,确实让廖建忠大喜过望。
今晚一定要捉住柳清风! 廖建忠带着我、花十春,又特意把宁博阳等人喊来,让一起出去,我们俱是穿崭新的锦衣卫飞鱼服,戴着绣春刀,显得精气十足。毕竟第一次跟随大家办案,心里既高兴又紧张,花十春特意给我一些飞煌石,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告诉我,所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希望我好好表现。廖建忠只是扫视我们一眼,一挥手匆匆领着我们出了镇抚司大门,却看见顾大有、向冲领着人进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我高兴地看一眼向冲,他勉强笑笑,眼神零落,廖建忠奇道:“怎么回事?”顾大有道:“奶奶的,让东厂欺负了!”
说着,看看向冲。向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廖建忠摆摆手道:“你带人跟我走,我们路上说事!”
顾大有迟疑道:“这是要出去办案?”
花十春道:“跟着走就是了,柳清风进京了!”
顾大有大叫道:“这家伙胆子真大,敢来京城!奶奶的,今晚务必抓到他!”
北镇抚司门口,早已经备好马匹,同时调集了一百多校尉。廖建忠想想,又对花十春道:“去神机营,请他们协助一下。”
花十春领命而去,我们则翻身上马,跟在廖建忠身后,直接出了内城,奔往外城而来。
江南从来都是繁华之地,赋税粮谷丰盈。昔日老朱定鼎南京,北平则成了燕王镇守边关之地,多是军旅驻扎于此。靖难之后,北平成了北京,最终成了国家新首都,虽然是天子守国门,防卫北部蒙古,但几代皇帝的努力,终于使这里成了繁华之地。 只是这里人口越来越多,粮食赋税却来自南方。老朱有海禁的诏令,历代后人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何况风高浪大,以前曾经有过的海运一去不复返,甚至渔民都禁止出海。陆路运输,不仅费时费力,而且风险极大。 历史上有名的隋炀帝,那位被历代帝王引以为戒的昏君,却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那就是开凿大运河,一条贯通南北的大河,到了元朝,又重新修葺一把,使得河道四通八达起来。 月光如水,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这里是外城永定门外,大运河口岸,俗称安济码头。弘治皇帝的励精图治,使得这里早已经是一片繁华,楼台庭院,绿树花丛,迤逦在北京高墙之外。 琴瑟声声,歌舞曼妙,灯火辉煌,人流涌动,南来北往的商旅云集于此,听着靡靡之音,喝着香茗,俨然如城中皇亲国戚的尊贵,却也不失一分人间快意。 我们很快来到这里,早有各个百户,领着我们,分路出击,迅速占据各个路口,目标只有河边的那座大宅院,如意坊! 我们虽然四处派出人马,却没有骚扰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可谓外松内紧,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刚布置完毕,就有人过来禀告,说柳清风就在里面。廖建忠用力点点头,让计划行事。然后却领着我们坐在一个茶铺里喝茶,我知道他很急切,但没想到他却能坐下来喝茶,其他人则一声不响喝着茶,茶铺一时静悄悄的。我好奇地看着四周,巍峨的北京城墙在夜幕里显得特别庄严,只是所有人心头,都压着一块石头一样。顾大有小心地和廖建忠低声说着话,向冲站在一旁,几乎不敢抬头。廖建忠听着,轻轻点头,又低语几句。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东厂的印象始终在脑海里,那天在平家老店,遇到的那伙人,想必和今天的事情有关吧? 一队人马从永定门方向飞奔而出,只听得马蹄声响,马鞭在夜空中甩得啪啪响亮,与喝斥声参杂,只把行人惊得纷纷侧目,直奔我们这里而来。 廖建忠放下茶杯,皱皱眉头,道:“什么人这么大胆?”负责警戒的人匆忙来报:“是东厂的人!”
廖建忠眉头更紧,道:“他们来做什么?”
顾大有嘟哝道:“想必是来抢功劳的!听说皇帝爷爷身体有恙,这东厂势力又要起来了。”
他的声音极小,但我们几个却已听到。
廖建忠道:“他们怎么会知道?”虽然是疑惑,却见那人马已经过来,为首是一个太监,正是那小马公公,身边跟着那日白天见到的季了凡等人,廖建忠眉头略一皱,继而展开,哈哈一笑,起身上前道:“原是马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一个小太监牵住了马,马公公跳了下来,道:“咱家没有打扰你们吧?”
小马公公亦如那日一样笑着,“哪里话?公公来这里,那是相当有面的。只是锦衣卫在查案,公公静静观望就是了。”
“呵呵,老廖,你是撵我走呀?”
小马公公一屁股坐在廖建忠的位置上,环顾四周,道:“咱家把话挑明了,来这里,就是为了如意坊的那个人!了凡!”
季了凡应了一声,走到廖建忠面前道:“千户大人,奉司礼监王公公之命,前来传话,今夜不得捉拿柳清风!”
“什么?”
所有人都是一愣,廖建忠更是不解,道:“我奉的可是牟指挥使的命令,捉拿钦犯!”
未等季了凡说话,小马公公摇摇头,道:“那日不是和你说了么?牟指挥使的职位有变,马上就要换别人了。咱家不会骗你的,何况,你锦衣卫再大,也得听司礼监的不是?王岳公公已经下了命令,不准捉拿这个人。怕你不信,让咱家亲自过来告诉你。”
王岳公公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管着东厂,也是弘治朝响当当的人物。
廖建忠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道:“马公公,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这个柳清风,江湖剧盗,锦衣卫可找了他五年呀!今天可是机会!”向来平和的声音,忽然多了几分急促。
小马公公仰起头,淡淡道:“廖千户,你忘了你的身份吗?这是王公公安排的事情,咱家怎么好过问,你执行便是,何必问那么多?”那日,在我眼里,小马公公和廖建忠可谓熟悉,说话更是随便,不想今晚会是这样的口吻,我心里惊愕不已。 廖建忠赶紧拱手施礼道:“属下不敢违抗!只是想问个究竟!”
小马公公忽然跃起,走到廖建忠身旁,盯着廖建忠,脸色颇为阴冷,而廖建忠面色依旧,坦然相向,小马公公忽然哈哈一笑,拍拍廖建忠的后背,道:“别和咱家弄这套东西,我们谁跟谁呀,呵呵,老廖呀,赶紧把人都撤回来吧。”
廖建忠有几分不情愿,季了凡过来道:“廖千户,就算你们不撤回来,那柳清风也不在那里了。”
廖建忠颇为不信,但还是淡淡问道:“会在哪里?”
“呵呵,他现在呀,要么在宫里,要么在锦衣卫!”
小马公公忽然得意洋洋道。
我们听了,心中更是吃惊。怎么可能呢?我们的探子刚刚汇报说柳风清就在如意坊,如何会跑到宫里,甚至去我们的锦衣卫?他要做什么?小马公公究竟什么意思?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偷偷看那廖建忠,他早已恢复了一如往日的平静,对顾大有道:“既然有司礼监公公们的行文,我们按章办事就好。大有,下令集合队伍,一会儿我们回去。”顾大有略微迟疑,随即应了一声。廖建忠又看着花十春道,“十春,你带着他们五个先回去,准备些饭菜,兄弟们奔波一晚,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也该犒劳一下。”
花十春应了一声,冲我们一摆手,我们六人忙跟着过去,纷纷上了马,那小马公公一旁笑道:“多备些酒菜,咱家也去凑凑热闹。”
廖建忠亦笑道:“既然公公要去十春,你多弄些好酒好菜,快快去吧!”
花十春连忙大声吆喝一声,催马前行,又敦促我们快走。一路之上,花十春大更是沉默,我们也不敢说话,只是快马加鞭。待回到镇抚司时,却发现这里安安静静。门口当值的楼奉大为奇怪,出来相迎道:“花百户,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人犯抓到了?”
花十春跳下马来,却不接他话茬,道:“加强戒备,严禁外人出入,其余人和我去诏狱。”
我们这才明白,哪里要准备什么酒菜,廖建忠的本意就是要守住镇抚司,确切讲应该还是那个余七。